“你怎麼長得像女孩子?你到底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誰欺負你啦?你爸媽呢,有本事喊你爸媽過來啊!”
“哈哈,他沒有爸爸媽媽!”
“我上次看到他一個人對著角落說話,他是個怪人!”
“肯定是因為這樣,他的爸媽才不要他的!”
“……”
小小的男孩抱著一本皺巴巴的畫冊蜷縮在牆角,直到圍著他的幾個小孩因為無聊跑開,才慢慢抬起一點腦袋。
男孩一頭黑色短發,穿著並不合身的舊衣,臉龐稚嫩而漂亮,因為營養不良,有些過於削瘦。
不過,那雙黑色的眼睛卻是清亮亮的,環顧了一下四周,見麵前確實沒人了,小小地鬆了一口氣。
他抱緊畫冊,飛快跑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默默蹲下,從衣兜裡掏出一小截蠟筆。
黑色的蠟筆隻剩下小拇指長短的一截,男孩將皺巴巴的畫冊攤在地上,輕輕捏著蠟筆,安靜地蹲在牆角畫畫。
“你在這裡呀?”
一道柔和的女聲在身側響起,黑發男孩悶悶地埋著腦袋,沒有抬頭。
白色風衣,淺色長裙,麵容還很年輕的謝老師笑著蹲在男孩麵前。
“你叫伊閣,是嗎?”
“我聽他們說,你是這裡最聰明的小孩,又乖巧又懂事,學什麼都特彆快。”
“伊閣,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看,新的畫筆,喜歡嗎?”
“……”
金色頭發,冰藍眼睛的男孩一點點抬頭,他的對麵,身披黑色修女長袍的女人笑容溫柔。
“我姓謝,你喊我謝老師就好啦。”
“我們都是父神的孩子,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瑪格麗薩。”
童年的記憶在眼前浮現,高馬尾、白風衣的女人迎光的臉龐,逐漸和黑袍的修女重合。
顧箋輕聲說:“瑪格麗薩修女……”
“伊閣。”
魔法學院,他的同桌,還是少年模樣的索蘭已經戴上了單片眼鏡,用手肘戳戳他:“今天晚上有流星,要不要去看?”
“喂!你們兩個!大晚上偷偷翻牆!”
夜空之下,金發的少女跳了出來,年少的斯黛雅單手叉腰,紫羅蘭色的眼眸於星夜下無比明亮。
兩個世界,不同的人,不同的好友,記憶卻同樣地重疊。顧箋摁住劇疼的額角,再次抬眼。
血紅的殘陽下,墓園裡,一座座冰冷佇立的墓碑,一張張熟悉的黑白遺照,有謝老師,有他的朋友、同學們,一張張凝固於照片中的失色臉龐,都屬於現代的世界。
“你想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冷風之中,顧箋的聲音平靜無瀾。
“那麼,什麼才是真的。”
他的四周,整個世界如定格的鏡麵,逐漸爬滿一道又一道細紋。
他的腳下同
樣裂紋叢生,雪白的開裂縫隙間透出漆黑的暗色,仿佛那之下,是無底的萬丈深淵。
隻要稍微一動,岌岌可危的地麵,隨時都會坍塌。
然後,顧箋踏前一步。
鏡麵,破碎了。
他的身形飛速下墜,墜入不見底的深淵,無數的鏡麵碎片漂浮於他的四周,那些碎片裡,過往的時光間隙一一閃過,白駒過隙,走馬觀花。
深淵之下的黑暗無聲湧動,肆虐著要將他撕扯吞沒,顧箋闔上眼眸。
他輕輕地說:“光。”
無論何時,隻要他開口,光明就會回應。
璀璨的光芒毫不吝嗇地綻放,那些湧動的黑暗仍然在掙紮,漆黑的觸角試圖抓住年輕男子單薄的身軀——下一秒,更加強勢的光明,撕裂了一切。
呼——
凜冽的寒風撲麵,幾乎要讓人無法呼吸,顧箋嗅到泥土的腥味,猛地睜開眼睛。
頭痛欲裂,他的視野發黑,直到數秒之後,才逐漸適應光線,看清眼前的景象。
不再是墓園,不再有高樓大廈,一望無際的陌生原野,落日餘暉,鋪灑血紅的天空。
聖維亞大陸。
他回來了。
淡金長發淩亂地散落,被顧箋隨意攏於腦後,他飛快地環顧四周,沒有找到任何一道熟悉的身影,心頭微微一黯。
但是,他知道,伊洛斯肯定是安全的。
皇家魔法學院,圍剿戰的最後一刻,他以耗儘魔力為代價,開啟真正的傳送魔法,將這隻小龍送去了千裡之外,森林的魔法塔。
同時,他也給普普的魔法石傳去一道訊息,讓他快走。
王城還有其他精靈學者,那隻聰明的精靈少年應該知道如何讓自己安全。
無論如何……他相信,伊洛斯和普普,應該都安然無恙。
顧箋起身,眼前又是一陣眩暈,緩了一會,慢慢地低頭打量自己。
熟悉的白金衣袍,依然是之前的裝束,身上沒有什麼傷口,指間的紅寶石戒指已經不在了。
——傳送門關閉之前,他將那枚寶石戒指,一起丟給了伊洛斯。
現在,他的身上沒有任何魔法道具,唯一算得上值點錢的東西,居然隻有胸前的一枚略微粗糙的,淺藍色胸針。
那是很多年前,年幼的小龍花掉自己一大半金幣,珍惜地捧到他麵前的禮物。
顧箋輕輕撫摸胸針鑲嵌的淺藍色水晶,心底泛起一些難以言喻的酸澀,抬頭。
他剛才就察覺到了,這個明明已經很熟悉的世界,莫名又有些陌生。
他見過很多次聖維亞大陸的落日餘暉,殘陽暈染天空,一片赤紅之中,又透著純粹的橘金。
然而現在,傍晚的天空,那片餘暉中的血色比他之前見過的任何一次都更鮮豔,更刺目,像是真正的鮮血凝結,濃稠的血液大片大片滲透進雲層之中,仿佛要壓倒雲層,傾瀉於地麵。
不對勁。
顧箋收回目光,慢慢走向旁邊的小路。
頭依然很疼?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雖然沒有傷口,但每走一步,渾身就如被荊棘穿透,泛起尖銳的疼痛。
顧箋不得不走一會就停下來休息,天色漸暗,冷風吹透他單薄的衣衫,寒意一點點滲進骨髓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小路對麵,一輛破破爛爛的拉貨馬車慢吞吞駛來。
車夫遙遙望見一道清雋單薄、形單影隻的身影,勒住了馬匹韁繩。
“你好,”顧箋抬眼,順勢向車夫搭話,“請問,這是哪裡?”
車夫見到他的臉龐,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什麼?問我嗎?再往那邊走走,就是丹特爾國的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