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箋端起一杯酒,嗅到清香的酒味,淺嘗一口,入口微微酸澀,很快泛起了甜味。
顧箋又喝了一口,偏過頭,伊洛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哥哥,我也要。”
他指的是顧箋手中這杯。
“不行,”顧箋微微拿遠一點,“不準喝酒哦。”
伊洛斯露出一點委屈的神情:“為什麼?”
顧箋有理有據:“因為你喝了會變成醉醉龍。”
他還記得這隻小龍小時候第一次喝酒,才喝一小杯,就暈暈的了。
扒著他不肯撒手。
還啃掉了一塊聖太陽花勳章。
伊洛斯:“那,為什麼哥哥可以喝酒?”
顧箋語調微揚:“因為我是大人。”
伊洛斯:“……哦。”
這隻小龍更委屈了,但又很聽話地接過顧箋遞來的果汁,慢吞吞喝了起來。
一邊喝,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顧箋手裡的酒杯。
果酒並不多,隻有一小杯,顧箋喝完就放下了杯子,伊洛斯把手中的果汁遞給他:“哥哥嘗嘗這個,好喝。”
顧箋接過來喝了一口,甜甜的果汁,一看就是小龍喜歡的味道。
然後他就看見,伊洛斯非常自然地拿起他剛剛放下的杯子,起身,走向擺滿食物和飲料的長桌。
再回來的時候,伊洛斯一隻手端著倒滿果汁的杯子,另外一隻手則是一盤烤肉和水果。
“哥哥,再嘗嘗這個烤肉。”
顧箋沉默,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杯子,再看看伊洛斯的。
伊洛斯與他對視,眨巴眨巴眼睛,神情自然如常:“哥哥,怎麼了?”
顧箋:“……沒什麼。”
好像,沒有哪裡不對?
他慢慢喝著果汁,視線掃過四周。和他們一樣避開熱鬨的人群,安靜坐在角落的還有妲妮爾和安雅。顧箋拉著伊洛斯走過去,向這位少女祭司詢問了一下祭壇上的弓箭。
妲妮爾聽完,臉上的表情似乎呆滯了一下。
起身跑了。
顧箋眨眨眼。
怎麼跑了?
“她覺得解釋起來,要說好多好多話,”安雅說,“她會不好意思的。”
顧箋無言。
幾分鐘後,妲妮爾就跑回來了。
這個少女一聲不吭地抱著一本厚厚的,泛黃的書籍,放到顧箋麵前,翻了翻,指著其中一頁。
借著火光,顧箋視線掃過書頁,上麵用畫圖的方式,記載了一個故事。
千年前,這個部落的初代首領,帶著幾個同伴在森林裡狩獵,遭遇了一頭恐怖的魔獸。
那頭魔獸渾身纏繞漆黑的惡煞,前所未有的強大,光是見到就令人心生絕望。儘管如此,初代首領也沒有退縮,他讓自己的同伴快跑,獨自一人帶著長矛,報著必死之心迎了上去。
幸運的是,光明神正在這片森林裡休憩,聽見凡人的呼救聲,隨手搭起純白之弓,化光為箭。
神聖的箭矢穿透惡煞魔獸的頭顱,得救的首領跪地感激,向神明許諾永遠的忠誠。而神明隻是輕飄飄丟下弓箭,離開了森林。
這就是光之弓大森林名字的起源。
輕輕合上書,顧箋抬眼:“我白天路過了你們的祭壇,看到上麵掛著一把弓箭,那就是光之弓嗎?”
妲妮爾搖了搖頭,過了幾秒,冒出一句:“那是初代祭司留下的,祭祀道具。”
果然。
顧箋心下了然。
也許是因為久遠的時間,因為記載的遺失,總之,千年之後,部落的人已經認不出曾經的神明之弓了。
不過,他們依然虔誠地信仰著光明。
“老師!”安雅探頭,“你嘗了這裡的果酒嗎,非常好喝。”
顧箋道:“嘗了,味道是不錯,不過,不能多喝哦。”
安雅嘿嘿一笑:“我才不會喝醉呢。”
伊洛斯:“哥哥。”
他隻說了這兩個字,然後一聲不吭地看著顧箋。
那個目光的意思是,為什麼哥哥準她喝酒,不準我喝。
顧箋:……哎呀。
他說:“好吧,準你喝一點點。”
“不過,隻有一點點。”
伊洛斯立刻笑眯眯的:“我要哥哥給我的。”
顧箋:“好叭。”
安雅就看著他們兩個人牽著手,並肩走了。
“……”
她默默地掏出小本子,刷刷刷,在上麵寫些什麼。
妲妮爾上身默默地移過來,偷看了一眼上麵的內容,微微睜大眼睛,飛快挪走,坐直了身體。
篝火的宴會還在持續,哪怕夜深也沒有驅散火焰的熱情。看著麵前載歌載舞的部落眾人,顧箋托著下頜,眼簾微垂。
過了一會,他晃晃伊洛斯衣角:“睡覺。”
伊洛斯:“哥哥?”
他聽出了顧箋的語氣裡,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
顧箋懶懶地抬著眼睫,盯著他的眼睛:“睡覺。”
“……”
伊洛斯與顧箋對視,片刻後,蹭蹭他的額角,說:“好,我們去休息。”
“你們這裡的酒真好喝啊,”另一邊,安雅捧著一個酒杯,晃晃妲妮爾的手臂,“是怎麼做的?告訴我吧!”
妲妮爾看著她,安雅耐心地等待。
果不其然,十幾秒後,妲妮爾慢吞吞冒出一個:“酸酸果。”
“酸酸草。”
“沒了。”
“酸酸果和酸酸草?都是光之弓大森林特有的植物啊。”安雅有些遺憾,“不能回家做了……等等!”
她捧臉驚叫:“酸酸草?!加了很多酸酸草嗎??”
妲妮爾點點頭。
安雅:“啊??!!”
酸酸草,迷情花,都是光之弓大森林獨有的植物。
一般來說,隻有非常大量迷情花粉,才能誘人情動。可是,如果,一旦在迷情花粉中加入了一點酸酸草,那,那,那……
那後果不堪設想!!
安雅猛地扭頭,隔著篝火,她已經找不到那兩道總是在一起、形影不離的身影了。
安雅趕緊扒住妲妮爾:“他們人呢!他們人呢!你看見了嗎?”
妲妮爾被她晃來晃去,過了幾秒,艱難地冒出一句:“走了……”
“十分鐘前,走了……”
安雅:“…………”
安雅緩緩收回手,緩緩抱膝而坐。
妲妮爾露出疑惑的目光。
“晚了,”安雅麵色平靜,透出一種擺爛了的風輕雲淡,“沒救了。”
——
還沒回到部落給他們安排的石屋,伊洛斯就敏銳地察覺到,他身邊的人幾乎站立不穩了。
他低頭,哪怕在夜間也泛著美麗光澤、絲織品般的淡金發絲淩亂散落於他的手臂間,如雲堆疊的金發之下,露出顧箋緊闔的眉目,眼睫微顫,漂亮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伊洛斯的神情微變:“伊閣?”
“……”
顧箋沒有說話,他也說不出話,意識如墜火山岩漿,被厚重的、窒息的熱意包裹,難以抑製的滾燙燒灼成燎原之火,他的呼吸,他的聲音都被那灼熱所吞沒,整個人在熱意中消融,失去了足夠支撐一切的骨骼。
砰。
房門被踹開,伊洛斯抱著顧箋快步穿過屋子,來到床邊,輕輕地將顧箋放下。
他的掌心探到顧箋額頭,起身想去倒一杯水,衣角卻再次被緊緊拽住。
顧箋的側臉埋於枕間,金發滑落肩頭,漂亮的指節泛著紅色,微顫著,不肯放開。
於是伊洛斯停住了動作,半跪在床頭,輕輕握住顧箋的手:“哥哥?”
“……”
顧箋依然沒有說話,伊洛斯卻從那無言之中,從他的不肯放開的指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哥哥……”
他微微低頭,低沉的嗓音微啞,溫柔的,眷戀的,帶著誘哄的意味,如傳說中,蠱惑人心的林妖。
“你要我怎麼做?”
“……”
顧箋抬起濕潤的眼睫,冰藍眼眸仿佛浸潤了月光的寶石,籠著一層朦朧的水色。
他顫抖的指尖,輕輕抓住伊洛斯的袖口:“彆走……”
“留下來。”
骨節分明的手指拂過如雲的金發,伊洛斯捧起顧箋的臉龐,低頭,繾綣而珍重地親吻他微紅的眼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