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怎麼燒得這麼厲害?”付文丹心疼得不得了,扶著小女兒上了床榻,立刻又吩咐起來。
“也青,你快去煮風寒藥。”
“又綠,去櫃子裡再抱一床被子來。”
“阿璟,去給你姐姐燒熱水。”
付文丹還想吩咐施硯年加炭火,回頭一看,施硯年已經抱著另外一個炭火盆進來,正要再生一盆火。
他向來細心,倒也不需要旁人吩咐。
付文丹和沈檀溪將施雲琳身上被雪淋濕的鬥篷脫下來,用被子將施雲琳嚴嚴實實包裹起來。付文丹手心貼著小女兒滾燙的額頭,揪心道:“很難受是不是?再忍一忍,喝了湯藥睡一覺就能好了。一會兒屋子裡就暖和起來了。”
沈檀溪湊過來,將施雲琳挽起的半邊頭發放下來,道:“這樣躺著舒服些。”
她又彎著腰將施雲琳有些亂的頭發攏順。
施彥同立在一旁,皺眉望著。
“被子來了!”又綠抱著被子進來,給施雲琳再蓋上一層。
付文丹探手進被子裡去握施雲琳的手,小女兒的手凍得冰涼,她雙手捧著用掌心的溫度給她暖著。
施雲琳覺得一定是往頭上澆的潭水太涼了,現在頭疼得厲害。回到了家人身邊,看著家人們為她忙忙碌碌,又能感受到母親掌心的溫暖,她眼睛一紅險些掉下淚來。
付文丹時不時詢問施雲琳難不難受,想不想吃東西,倒是沒問她為什麼這個時候被送回來。
不多時,施璟燒好了熱水。他站在積雪的簷下,用兩個杯子不停倒過來倒過去,讓滾燙的熱水可以喝了,趕忙跑進屋捧給施雲琳。
施雲琳喝了半杯熱水,凍僵的身體一下子舒服許多。她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喝著,將整杯水都喝光。
又過了一會兒,也青端著風寒藥過來。
付文丹親手接過來捧著碗喂施雲琳。“知道你怕苦,可燒得這麼厲害,可不許嫌苦,快一口氣都喝了。”
湯藥確實很苦,苦味兒直衝天靈蓋。施雲琳擰著眉閉著眼逼自己一口氣灌下去。
全部咽下去了,施雲琳緩了會兒才睜開眼睛。她剛睜開眼睛,就看見施硯年遞到她唇邊的一枚甜棗。
她張嘴去吃,才發現棗核已經被施硯年去掉了。
冬棗清爽的甜,勉強壓了壓她滿口的苦。
“躺下來睡一覺,睡醒就不難受了。”付文丹扶施雲琳躺下,又從沈檀溪手裡接過擰乾的帕子搭在施雲琳的額頭上退燒。
施雲琳望著圍在周圍的家人們擔憂的神情,心裡一酸,又想落下淚來。她勉強忍下來,望向一直沉默立在一旁的父皇,虛弱開口:“你們不問我為什麼這個時候回來嗎?”
付文丹溫柔笑著,沒說話。
施彥同卻歎了口氣,道:“賣女暫求來的苟且,父親對不起你,不能給你撐腰做主,你想做什麼都隨你。”
施
雲琳眼神一黯,移開目光,低聲:“我想睡了。”
“好。你好好休息,睡個飽。”付文丹站起身來,“你們都回去吧,人太多雲琳要睡不著的。”
付文丹想留下來照顧施雲琳,被也青勸走。也青自小就在施雲琳身邊,照顧施雲琳倒是讓人很放心。
一行人悄聲退出去,走進覆雪的庭院,腳步聲沙沙沉沉。
施彥同忽然低聲對付文丹說:“等明兒個她好些了,你親自看看她身上有沒有傷。”
走在最後的施硯年腳步頓住,紮在雪地裡再難前行,心口窒息般得疼痛,壓得他喘不過氣。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的……”付文丹偏過臉去擦眼角的眼淚。
屋子裡,施雲琳閉著眼睛好似睡著了。實則她心裡又難過又後悔。
是,她後悔了。後悔昨天的莽撞。她沒有想到亓山狼直接把她丟回來。她開始害怕,害怕自己的莽撞給家人帶來不好的後果。她從來都不是隻代表自己。
就算是死,她也該死在亓山狼身邊。
風寒藥很快發揮藥效,施雲琳帶著悔意慢慢睡著了。
黎明前最黑的時刻已經過去,東邊發了白,旭陽蓄勢待發。前路都是些又長又窄的街巷,亓山狼下了馬,將馬鞭往馬鞍旁一插,大黑馬自己轉身走了。
亓山狼一個人繼續往前走。
已經是年底,京都的早市變得越來越熱鬨。那些白日還要上工的百姓時常一大早跑一趟早市采買,也有人嫌早上冷不願開火來早市吃倆包子墊肚子。學堂早已放了避寒假,孩童們也不怕冷地四竄追逐。縱使下了一夜的大雪,天地萬物一片銀裝素裹,也不能給早市的熱鬨降溫。
“真是一場大雪,這地兒雪太厚。我往前邊去去。”賣炒果子的大叔推著小車想走。身後的人突然猛地拉住了他。
大叔疑惑地回頭,身後的人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去看。大叔順著他的視線朝著巷口看去,看見了亓山狼。
一片雪色背景,亓山狼孤身朝這邊走來。一身黑色粗布單衣裹著高大的身軀,筆直的長腿收進皮靴裡。黑色披風上的貂裘領子被積雪打濕,不再柔軟。不束不紮的長發也沾了些水汽。
一陣夾雜著碎雪的寒風吹過,揚起他的披風衣擺。
與這熱鬨的塵世街市,他帶著格格不入的野性一步步走來。
前一刻熱鬨的街市瞬間安靜下來,路人皆停下腳步,悄聲快步退到道路兩側,路邊的攤販恨不得將推車再往後退一退,就連已經站在牆邊的人也不由自主再後退直到脊背抵在牆壁。孩童被大人揪著後衣領拉到路邊,不過這倒是多此一舉,即使沒有爹娘的提醒,爛漫的孩童們早已懼畏地躲到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