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亓山狼猛地轉頭,亮著眼睛灼灼盯向施雲琳。他轉頭的動作太突然,施雲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小半步。
隻是她小退的半步,就像一捧涼水澆進了亓山狼的眼睛裡。
他知道她在撒謊。
他應該將目光移開,可是目光凝在施雲琳身上,一時片刻不想移走。
她頭發上的水時不時滴答滴落一兩滴,積少成多,濕透了她身前的軟柔衣料。她身上的水痕沒有擦淨,全身上下隻裹著一件披風,肩臂上的水染濕了她的披風,讓紅色的衣料濕漉貼在她身上。披風隻是簡單地攏著,下麵露出一小截皙白如雪的小腿,還有堆雪砌玉的足。
亓山狼喉結上下快速滾動了一下。他眼前好像出現了幻覺,一會兒是和她交好時她迷醉的眉眼,一會兒是曾經發生過無數次她恐懼發抖的樣子。兩個她,兩種幻覺相互交織,又和麵前真實站在眼前的她重合,讓亓山狼的神經隱隱開始錯亂。
他強逼著自己轉過頭去,聲音更沉:“你出去。”
施雲琳不僅沒有走,反而再往前邁出一步,更靠近亓山狼。她指尖微顫之後,緩慢地抬起手,將手心覆在亓山狼的手背上。
她的手心覆上來的那一刻,火焰瞬間在亓山狼的手背上燎原,讓他整個人都燃燒起來。他全身置於火焰裡,連發絲也開始炙燙。
“我們回屋去,還是在這裡……”施雲琳越說聲音越低。她將那絲懼意勉強壓下去,轉眸環顧,看見一旁的長凳。
她挪開覆在亓山狼手背上的手。霎時,亓山狼手背上的青筋突了突。他仿若才能從火海裡抽離得到短暫地喘息。
裡間地方不大,裝著雜物。幾個箱子、一把椅子和一張長凳。也因著地方不大,長凳和椅子擺放得也不遠。
施雲琳朝亓山狼身邊的長凳走過去,她主動在長凳上躺下,有點緊張地攥了攥手,頗有任人宰割的覺悟乖順躺在那兒。她身上的披風又滑下去些,不僅漏出那一小截小腿,而是更多雪直從紅色的披風衣擺下露出。橫墜的披風衣擺輕輕地晃了晃,好似在朝亓山狼招手。
亓山狼閉了下眼睛。
他在相當長的年歲裡沒把自己當人,而是當做生活在亓山的野獸,肆意而直接。甚至現在,他的自我認知也是狼大於人。可是他偏偏要去學人的隱忍克製,學著去當一個人。
“你出去。”亓山狼沉著聲線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重複這句話。他好像明白單是這句話並不能把施雲琳勸走,他頓了頓,再說:“我不會再把你弄傷。”
施雲琳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她躺在長凳上轉過頭來,望著亓山狼擰著的眉宇。好半晌,她才小聲說:“可是我不想你這樣……”
亓山狼沒說話。
如果她不是真的和他一樣想,而隻是為了滿足他,他絕對不會勉強她。
施雲琳坐起身來,困惑又無助地望著亓山狼,呢喃:“要不你去找彆……”
亓山狼猛地轉眼盯著她,眼底壓著幾許被羞辱的怒。
施雲琳抿了下唇,又飛快搖頭,自己否了:“不,你不能去找彆人。不可以!”
亓山狼朝施雲琳伸出手。施雲琳立刻將自己的手搭放進他的掌心。她驚覺他的掌心裡是那樣燙。
亓山狼握著施雲琳的手,粗糲的掌心在她的手背和纖細的指背上反複摸了摸,而後拉著她的手伸進搭在他腿上的衣服裡。
後來,施雲琳被亓山狼抱著去了浴室。他幫她洗了手,他自己也重新洗了個涼水澡。
施雲琳坐在浴室裡,安靜地望著他,看著水流淌過他的身體。她低頭垂眼,去看攤開的手心。又在亓山狼走過來的時候,匆忙將手藏在背後。
睡下時,施雲琳有些悶悶不樂地轉過身去。
原先最怕他那雙眼睛變成蒼白色,如今卻因為他的眼睛一直黑如濃夜,而心裡悶沉。
施雲琳在悶悶的心緒裡睡著了,她隱隱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卻腦子裡空空,什麼都想不到。
第二天上午,施雲琳卻忽然有了個主意。她正坐在院子裡和母親學做針線活兒,她回頭望了一眼房間,沒和亓山狼打招呼,帶著也青匆匆出了門。
施雲琳打聽了一下才找到宿羽的住處。
宿羽聽見小廝稟報的時候愣了一下,追問確認是施雲琳自己過來的。
宿羽也算個忙人,今日好不容易擠出點時間和未婚妻賞梅品茶,聽聞施雲琳到了,隻好先將未婚妻獨留在雅舍裡,匆匆趕去堂廳見施雲琳。
“夫人。”宿羽微笑著邁進門檻,“大將軍沒一並過來?”
施雲琳輕頷首,道:“今日過來,是有事情想請宿大人幫忙。”
宿羽忙說:“夫人客氣了,隻要我能做到的,夫人儘管說。”
施雲琳側首,跟身後的也青說話,讓她退出去。宿羽瞧她這舉動,知道是有要事詳談,亦揮了揮手,將堂廳裡的下人們全趕出去。
宿羽心頭一動,這正是勸說夫人讓大將軍爭權的好機會。說不定夫人今日過來,也正是要商議著如何做大事。
他在椅子裡坐下,表情嚴肅起來,開口:“夫人,如今亓國是內憂外亂,咱們確實應該早做籌備。”
他不想將話說得太明確,點到為止,怎麼也要先問問施雲琳今日的來意。他微笑著,問:“夫人要宿某做什麼事情?”
“聽聞宿大人醫術高超,手裡有各種靈丹妙藥,也有……罕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