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從側旁出去,李絳遷這才低聲道:
“宛兒,你量力而行,可不要傷了自己。”
李絳遷顯然怕此事涉及紫府,對李闕宛有什麼影響,李玄宣看重親情,這一類話李絳遷不在他麵前說,可在這位李家家主眼裡,李闕宛這位紫府種子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其他人,凡人也好,修仙者也罷,死就死了,無非損失大小。
遂見李闕宛柔聲答道:
“無妨,我的巫術玄妙,有符種在身,除非當麵去算紫府,否則都算不上事。”
兩人等了一陣,李玄宣已經取著一小瓶精血回來,李闕宛從袖中取出三枚象牙令牌來,各立在一方,又將精血置於其中,忖了三息,從中抽出一枚令牌來,反複九次。
她整理一番,身上的法力光輝慢慢暗淡下去,臉色微微發白,鄭重其事地道:
“一九複仇,受東方之火所焚,遂無屍骨。”
聽了這話,李絳遷冷笑一聲,李闕宛則委婉地道:
“二伯…或者二伯的直係親屬,應被東方的火德道統所焚,並且九次九中,代表此事所知甚廣,九次同一,代表沒有紫府神通參與,乃是複仇之厄,且是生殺之血仇…”
這幾乎是明著指向赤礁島了,李絳遷一手按在主位上,心中漸漸清晰,摩挲了兩下,低聲道:
“所知甚廣,好一個所知甚廣。”
“是郭紅漸吧…是赤礁島動的手,廣為人知…恐怕經過鹹湖和沐券門的時候,都是被人故意放過來的。”
李絳遷清晰得很
,冷笑道:
“我家與赤礁島有生死之大仇,如果我是管龔霄,即使與赤礁有多麼的親善,也一定不會把兩家的默契說出來,他在東海的消息,一定是我兩家就在鬥法。”
“於是這混賬就等不住了,往海內一打聽,兩家隻是在江上對峙,並沒有大的傷亡,心中便很焦急,偷偷害了我家的人,想要兩家大打出手,好讓管家徹底倒向赤礁。”
“他倒是打得好主意。”
李闕宛將那三枚令牌收起,正色道:
“如若二伯一脈祖上沒有被並火殺傷過,那這個結果指的就是二伯,是赤礁島無疑。”
李絳遷低聲道:
“至於你說沒有紫府神通參與,的確不錯,畢竟這一帶都很敏感,卻有可能是幾位紫府默許此事發生,他們不可能看不清兩家之間的默契,要麼是覺得我兩家真打起來更好,要麼…就是有彆的試探意味。”
李絳遷出了口氣,急步下去,推了殿門出去,沉聲道:
“去請紫煙…”
誰知道他話音還未落下,天空中先落下一片疾馳的真火,卻見李明宮駕著真火急速落在殿前,語氣帶著急迫,沉聲道:
“不必了。”
“紫煙門的千璃子已經到了湖上,點名要見李家家主!”
李絳遷心中頓時咯噔一下,左右看了周圍幾個人,答道:
“請她進來吧。”
他才吩咐下去,過了幾息,見著一位姿容極美,身著白色仙袍的女子到了殿前,腰間係著一琉璃白的玉瓶,正是紫煙門這一代的天驕——【璃寶瓶】千璃子。
這位千璃子不但代行著掌門的職務,還是李家嫡係李闕惜的師尊!
可如今她神色冷峻,目光略帶著些焦急,目光一下鎖定在李絳遷身上,低聲道:
“還請家主借一步說話。”
這話一出,李絳遷更覺得糟糕,把左右的人揮退了,殿門方才一閉,這千璃子竟然上前一步,焦急地道:
“家主可有與昭景真人取得聯係之法?!”
李絳遷稍作遲疑,對方顯然也意識到自己語出驚人,這樣直接了當來問不大禮貌,麵上的焦急之色稍稍減緩,低聲道:
“家主莫怪我莽撞,我家真人在江北以北失蹤,至今未歸,福地已經派人前去諸太陽道統求援,朱宮、奎祈兩位真人前去江北搜救…還望…貴族真人能暫以大局為重,坐鎮江北。”
‘江北果然出事了!’
千璃子可謂是姿態放得極低了,她如今在福地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堂堂太陽道統,能這樣委屈求全地親臨此地來問,可見情況之難堪。
可李絳遷愣愣地把她的話聽完,心中悚然升起一股寒意,兩步從主位上走下來,問道:
“這…他們…真君一事,這是落霞的命令!”
千璃子低頭不語,好像沒有聽到他口中的話語,李絳遷立刻收了表情,心中之前的疑惑立刻有了解釋,如雷霆震響:
‘赤礁島…赤礁島之事是試探我家真人是否回來,還是試探紫霂真人是否失蹤?!’
他遂問道:
“秋湖真人如何吩咐!”
相較於千璃子口中的消息,李絳遷明顯對紫府層麵的消息更感興趣,如此一問,千璃子微微低頭,歎道:
“並未等到真人消息。”
這一句話的意思可更多了,寧婉在青池宗可沒有千璃子這樣心腹,說不準宗主澹台近此刻還蒙在鼓裡!
汀蘭、寧婉一旦離開鹹湖,代表著江兩岸的事情全部陷入黑暗,落霞山真君的事情當然不會有半點耽擱,可沒有神通在上麵掌控,就未必能保證沿江的勢力不卷入其中!而寧婉一走,鹹湖上的李泉濤更是如同風雨中的小舟,任憑波濤擺布了。
李絳遷隻好道:
“萬昱劍門呢?衡祝道呢!”
千璃子精致的麵容上閃過一絲無奈,搖頭道:
“萬昱劍門…淩袂大人早有囑咐,一乾江北之事,劍門從不參與,至於衡祝道…不提也罷!”
提起衡祝,她神色複雜,又是失望又是焦急,顯然在這事情上吃了很尷尬的虧,哪怕是如今提起來,依舊有些忿忿。
李絳遷沉默了片刻,眼看千璃子的神色從焦急慢慢轉化為疑慮,眼看不能再拖,果然聽這女子帶著些婉轉的悲腔道:
“江北一事,我家真人早早下了命令,要力保貴族,不使仙駕過江,如今真人失蹤,此事蹊蹺,也非是要貴族真人前去營救,隻是請他早些回來主持大局而已!”
“這事情不是我一家的事情,過江以後也是望月湖,如今聯係不上兩位真人,離開了紫府,江北的諸多部署皆是空話,這如何使得!”
李絳遷反應卻極快,並沒有被她一連串問話打亂陣腳,心中暗歎,疑慮大起:
‘青鬆太陽道統…江南多少紫府,就算衡祝不出手,難道指不出一個站到江北來主持?非要把我家真人請回來?’
太陽道統何等霸道,隨便來一位真人都可以控製住江岸的局麵,這人卻來請李曦明,怎麼看怎麼不對勁,他沉沉注視著對方,正色道:
“韓前輩…諸位太陽道統的大人,豈不能主持大局?僅僅是失蹤,難道需要諸位大人一同前去?你且誠心實意地答一答晚輩,汀蘭真人…果真是失蹤不成?”
千璃子微微一愣,竟然被他一句問住了,她重新審
視了眼前的男子,這女子咬咬牙,答道:
“這事…本不應多說,可既然道友這樣問,我是不得不答了。”
“我福地之中…魂燈黯淡,北邊一定有一場大戰了,朱宮真人與奎祈真人指不準要出手,不知最後狀態如何…難以回到此處鎮守,後紼真人在隴地分身乏術…貴族的真人如若不歸,上頭可沒個壓場子的。”
這種緊要關頭出了這種事,要說落霞山不知道是不可能的,李絳遷麵色難看,問道:
“何方勢力,竟敢如此猖狂?太陽道統的真人,竟然…在外被他人埋伏…”
千璃子神色更複雜了,聲音漸低,答道:
“我懷疑是當年【祁望玄天聽】遺留下的禍事…當年也正是青池、紫煙聯手算計,貴族的長輩更是參與其中…如今兩位大真人先後隕落,北邊便起了心思了!”
李絳遷聽了這話,沉沉吐出一口氣來,眼前的女子繼續道:
“再者,天上沒有紫府,費家之事,貴族真的放心麼?”
李絳遷緘默。
自家堂堂仙族,沒有提醒李曦明的手段是不可能的,絕對敷衍不過見多識廣的紫煙門人,他隻能正色道:
“晚輩並無他意,隻是我年紀小,這事情不在我手中處置,還是要請諸位長輩一同商議!”
千璃子頓時一窒,退出一步,咬牙道:
“還請速速決斷!”
李絳遷才邁出去一步,兩人卻齊齊抬頭,隱隱約約聽到遠方的震動,兩人都是築基修士,怎麼察覺不出來這細微的聲音?對視一眼,連忙出殿。
果然,湖上已經是大雨瓢潑,遮天蔽日的雨雲之中站著一位位修士,李闕宛等人正滿麵憂容地望著北方。
便見北方的天空一片金光直衝天際,一道道模糊的煙塵飄飛而起,隱約有陰雲凝聚,雨水飄忽,暗沉沉驚人。
‘【槐魂殿】的方位,築基隕落…甚至不止一位築基隕落…’
“曲不識何在!”
他沉色轉過頭來,卻發現身旁的千璃子呆呆地望著北方,雙拳緊握,一身上下像是害怕、又像是激動地顫抖起來,那雙美麗的眸子死死地盯住北方,兩唇無聲呢喃。
看著這一幕,李絳遷渾身發寒,他早就猜這一位與真君糾葛不淺,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位而已,眼下極速退出一步,不去看她眼睛,喝道:
“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