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來一趟現世,讓他上來罷。”
楊銳儀這才敢起身,將楊闐幽叫起來,柔聲讓她下去,側身立在老人身旁,卻見老人起身,把主位讓出來,笑道:
“坐。”
楊銳儀一時惶恐,低眉道:
“晚輩…晚輩…”
“讓你坐你就坐。”
老人隨口吩咐了,在窗邊的次席側身坐下,目光落在窗外,默默地等著,不過數息時間,便有穩穩的腳步聲傳來。
“嘎吱。”
房門再度打開,楊銳儀的神色已然恢複平靜,抬眉而笑:
“白麟來了。”
那雙金眸在閣中很是顯眼,李周巍微微頷首,答道:
“望月李氏,明煌李周巍。”
楊銳儀起身,回禮笑道:
“四閔楊氏,麓韜楊銳儀,請。”
李周巍笑著點頭,眼中的金光微微閃動,已然分明。
‘紫府中期,修為深厚…’
他順著對方引領在側旁落座了,側目而視,終於對上窗邊老者的目光。
這目光平淡有力,帶著幾分審視,靜靜地注視著。
李周巍麵上笑容不變,流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疑惑之色:
“這是…”
楊銳儀連忙起身,笑道:
“正是我家老祖,天字輩,名衙,道號官玄!”
李周巍浮現出幾分恍然之色,不卑不亢地道:
“原來是官玄前輩!”
‘楊天衙…’
這個名字讓李家眾人思慮已久的,終於出現在麵前,李周巍的心有了波動,一點一點地懸起,最先響動的竟然是早就被他拋之腦後的【大璺金瞳】,暗暗提醒眼前之人有所不同!
他目光直視,心中卻漸漸凝結。
並非是此人態度有多平淡,也非李周巍對接下來的對話有多憂慮,而是當李周巍抬起眉來,將靈識溝通上仙器之時,眼前的景色卻驟然變化。
陽光明媚,桌椅上空無一人。
什麼老者,什麼楊天衙,唯有一處空空的桌椅而已!
李周巍神色自若,靜靜地盯著這一處,腦海中驟然升起眩暈感來,隱隱約約間,眼前的一切幻滅不定,一點黑色垂落在桌椅上,頃刻之間占據他的眼眸。
這黑色間潮起潮落,生死寂滅,萬物消名匿跡,失其神殊,無數暗沉墜落其中,從空空中生出一點迷失般的困倦來。
一道清涼衝上腦海,將他從暗沉之中拉起,置身事外,李周巍腦海之中驟然明媚,心中唯一念而已:
‘他果真是楊天衙麼?’
李周巍強行壓下心中的駭意,移開目光,恭聲道:
“久聞大名。”
楊天衙神色平淡,對著他點頭,似乎在看他的眼睛,笑容多了幾分真切與遺憾,道:
“難得…難得…”
李周巍回過神來,回了一禮,見著楊天衙隨意地望著他,笑道:
“明煌道友,貴族一步步走上仙族之位,我可是聽在耳中的!遲來一句恭喜了。”
李周巍笑了笑,對方卻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悠悠地答道:
“貴族先祖在軍中嶄露頭角,我也是記得的,後來聽說貴族借勢,我便成全一二。”
他此言罷了,李周巍心中一明:
‘貴族借勢,成全一二。’
顯然,楊天衙絕對是知道老祖宗李木田的!
李周巍微微一歎,流露出為難之色,答道:
“早時…我家山下無數殺戮,相互迫害,偏偏我家當時實力不足,日日恐懼大禍臨門,隻好在老祖一介凡人,竟然能得大人關注,依憑著這一個緣分,假稱築基,保全宗族,晚輩感激不儘…”
他很是順暢地回複,表達了感激之意,卻趁機把問題丟到了對方身上,楊天衙卻低眉抿茶,歎道:
“一位血統高貴的仙修後裔,現身軍中,怎麼能不注意?”
他說的當然是真話,卻半遮半掩,不說哪一家的後裔,抬起眉來笑,眼神卻很專注的凝結在他身上,似乎在探究他的情緒,問道:
“『清炁』乃諸炁本源,亦是諸靈所誕之根基,所謂修行之根基,在於靈竅,望月湖靈機斷絕,失了『清炁』之征,靈竅自然不好誕生,你家起勢,正對靈脈之複蘇,其實也是是自然之理了!”
李周巍不知他話語中幾分真心,歎道:
“這一點根基在於血脈,老祖沒有前輩的幫助,也是無從說起!老祖生前多有念叨,不知前輩蹤跡,否則帶著諸子前來謝一謝恩情,是極好的…”
“四而得三…也難得。”
他這話說罷,再不應答了,笑著低頭抿茶,李周巍便望向眼前之人,賀道:
“恭喜了!”
楊銳儀已然抬眉而笑,問道:
“這次我楊氏得了真炁麒麟兒,諸事順遂,的確是大喜事…不過…到底不如道友威名鼎鼎,還有許多倚重的地方。”
李周巍抿了一口茶,顯得很自在,搖頭道:
“道友哪裡話,貴族藏得如此之深,真叫晚輩佩服!至於倚重,愧不敢當!”
兩家虛偽地客氣了,楊銳儀嗬嗬一笑,答道:
“我家得了幾分機緣,比不得什麼治玄榭,勢力弱小,明煌如何當不得?今後有共事之事,宜因多多交流。”
李周巍頓時會意。
‘果然不是一手遮天,不但不是一手遮天,還差了好些……看來陰司貴重的是那一位楊判,不是整個楊家!’
楊銳儀的話委婉,說什麼【比不得什麼治玄榭】,實則也是變相地表明立場了,楊氏與【治玄榭】相類,就如同【治玄榭】能代表落霞的意誌,楊氏也是在維護陰司的利益而已。
這看上去是慣常的事情,可說清以後的區彆可不小!
‘常說【治玄榭】是落霞的狗,狗終究是狗,可以在山下橫行霸道,山上卻上不得台麵,是隨意驅策又不能攀上落霞的…如果楊氏要對應【治玄榭】,那可不是什麼舒服的位子!’
‘正是因此,當年的越國才會淪落成這個樣子!’
‘落霞除了【治玄榭】還有【七相】,那陰司還有哪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