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2 / 2)

那個小啞巴 布丁琉璃 10662 字 5個月前

霍依娜的不耐凝在臉上,半晌“哈”了聲。

陳鈴歪了歪腦袋,一雙眼睛晶亮晶亮:“我們林老師說,每個坐輪椅的孩子上輩子都是美人魚,為了救人用魔法變出雙腿,走路時雙腿會像踩在刀尖上一樣疼,所以這輩子投胎變成小孩後,也會沒法走路。”

“林知言都教了你們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世界上根本沒有美人魚,坐輪椅的都是殘廢。”

霍依娜惡劣地戳破童話式謊言,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和一個小孩子較勁。

“才不是殘廢,就是美人魚!”

陳鈴學著她的樣子,煞有介事地抱胸反駁,“姐姐這麼漂亮,上輩子一定是人魚公主!”

“……”

對上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霍依娜嘴唇動了動,到底將刻薄的回懟咽了下去。

林知言教出來的學生,還真是和她一樣單純又好騙。

“喂,你乾嘛總戴著帽子?”霍依娜摸著狗頭問。

“這個嗎?”

陳鈴摸了摸帽簷,脆生生道,“因為我頭發剃了。”

“哈?”

“醫生伯伯說,我腦袋裡有個腫瘤,要放射激光打敗它,所以把頭發剃了。”

所以她剛剛才會羨慕這個大姐姐,有一頭順滑又漂亮的長發。

霍依娜沉默。

小孩子還不知道美醜,也不知道“腦袋裡有個腫瘤”意味著怎樣殘忍的現實:兒童惡性腦腫瘤,治愈的概率接基本為零。

……

今天的林知言很不一樣。

平時她兼職助浴師,為了行動方便,穿的多半是寬鬆的T恤長褲。今天她卻穿了一身溫婉的國風秋裝,珍珠白的琵琶袖對襟立領襯衣,改良的藏青馬麵裙更偏向現代審美,裙長剛過小腿,往上掐出不盈一握的腰線,往下露出一截纖細腳踝。

她脖子上掛著索尼的傻瓜相機,頭發用抓夾隨意夾在腦後,鬢邊碎發的弧度修剪得極為完美。陽光穿透銀杏葉灑落,她像是誤入塵世的精靈,極致的純淨美好。

兩人行走在福利院的長廊下,她始終保持著兩步遠的距離,不時用眼睛偷覷身側的霍述,還未來得及詢問,霍述倒是先一步笑了。

“放心,我今天來是為公事,偶爾也會做點好事回饋社會,不用林老師還人情。”

玩笑的語氣,恰到好處打消林知言的顧慮,又不會讓人覺得難堪。

林知言也隨之一笑,麵對霍述這個從頭到腳都完美得無可挑剔的人,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劃分界線才好。

“方才領頭表演武術的男孩,是個健康人?”

霍述找了個林知言擅長的話題。

果然,林知言打字的速度都快了不少,解釋道:【福利院裡不一定都是生病的小孩,有被遺棄的女嬰,還有像張睿博那樣的孩子。他的母親生下他後就跑了,父親是個聾人,後來去坐牢,張睿博就成了孤兒。】

“為什麼坐牢?”霍述漫不經心搭上話茬。

【因為入室盜竊。】

林知言打字,【以前條件不好,很多聾人文化水平低,很容易走上歪路。】

這就是許多弱勢殘障群體的現狀,世間萬物總有光影對立的兩麵:有人能靠自己的雙手豐衣足食,也有人掙紮在社會底層,被黑暗的泥淖吞噬。

霍述停下步伐,問:“這就是林老師做特教的理由?”

林知言想了想,回答:【算是吧。】

【其實我一開始想學護理專業,方便照顧奶奶,但是老太太死活不肯,她說這樣太辛苦了,不能因為她的病而拖累我一輩子。最後還是讓我選了特教師範專業,相對輕鬆,還能幫助到很多和我一樣困境的孩子。】

做這些孩子正途上的引路人,從某種程度上也是林知言的一種自我救贖,仿佛能跨越時空,幫助到兒時那個孤苦無依的自己。

但還有一個原因,林知言沒敢說。

她無法開口說話,也始終沒勇氣踏出殘障人士的圈子,去融入洪流般的正常人社會。

【你讀書的國家,也興辦福利院嗎?】

林知言換了話題,剛才霍依娜說的那句“居然還有福利院”勾起了她對外麵世界的好奇。

“當然也有,不過大部分孤兒都會寄養在普通家庭中。畢竟每領養一個孤兒,政-府會發放五百美元每月的補貼,很多家庭會通過收養孤兒牟利,領養得多的,一個月能賺萬把美元。”

霍述緩聲說,“給最差的夥食糊口,就能獲取免費的童工和金錢,當真是一本萬利。”

林知言微微睜圓眼睛,竟然這麼黑暗嗎?

【那些孩子好可憐,被當做撈錢的工具不說,還得不到善待。】

林知言輕歎,很多人都覺得外國的月亮更圓,事實真不見得如此。

“可這就是人性啊,林老師。”

霍述背靠著銀杏樹,眸底像深不見底的潭,“我從不相信這世上有純粹的善,追逐利益是人類的本能。”

林知言愣了愣,打字道:【世上雖然有唯利是圖的人,但也有很多好人啊!霍先生為什麼會這樣想?這實在不像你會說出來的話呀。】

“那林老師覺得,我該是怎麼樣的人?”

林知言想了想:【聰明,情緒穩定,六邊形戰士。】

霍述笑了一下:“人的表象並不能說明什麼。要知道,每個人都有成為惡魔的潛在可能,隻不過流露危險的本性不利於爭取利益,所以大多數人都選擇了偽裝。”

【?】

“林老師聽過‘斯坦福監獄實驗’②嗎?美國一支心理研究小組在斯坦福大學心理係的地下室裡建造了一座模擬監獄,並將斯坦福在校大學生誌願者分成‘囚犯’和‘獄警’兩組對照,沒有道德約束,沒有法律界線,看守可以任意對待囚犯,試圖以此來觀察人類掌握權威後心理的變化,以及被囚禁者麵對絕對權威時的反應。結果你猜如何?”

林知言搖搖頭。

她雖然學過護理心理學,但那些大多是針對病患心理創傷的修複,還未涉及到社會人性觀的深度。

“結果就是,因為‘獄警’完全失控的施虐行為導致‘囚犯’精神崩潰,這場實驗不得不提前兩周終止。”

霍述平靜地說著,眼神捉摸不透,“要知道這群誌願者可都是心智健康的斯坦福優秀大學生,可一旦剝離文明的外皮,再溫文儒雅的紳士也會變成暴虐嗜血的惡魔。”

低沉的男音頗為蠱惑,林知言仿佛身臨其境。

她驚訝,又有些不解,許久才打字道:【霍先生好像對人性觀很有研究?】

霍述給她的感覺一向是溫柔知禮的全能型天才,整個人如同眼下融融的暖陽一般,完美又耀目,怎麼偶爾也會有這般消極……甚至是偏執的想法?

“算不上研究吧,有興趣而已。可能是我從小所處的環境如此,沒有遇到像林老師這樣的好人。”

霍述極輕地眨了下眼睫,換了話題,“附近有吃飯的地方嗎?”

林知言問:【你沒吃飯嗎?】

霍述頷首:“臨時從公司趕過來。”

林知言看了眼手機,時鐘顯示下午三點。

這個時間有點尷尬,食堂飯點已經過去,而街上夜市還未開門。林知言想了想,問道:【你吃蹄花嗎?街道口倒是有一家老字號的蹄花湯,味道非常不錯。】

霍述遲疑了一秒,林知言便猜他肯定吃不慣,聽說國外很多人都不習慣吃動物的爪蹄與內臟。

【要不去我的公寓,給你煮碗小餛飩?】

反應過來,邀約的話已經送達。

霍述眼底漾開笑意,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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