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述不在家的時候, 霍依娜會推著輪椅出房間閒逛,東翻翻西看看,像隻卸下防備出來饞嘴的貓兒。
見到被保鏢領回來的林知言, 霍依娜懷裡抱著一袋拆開的薯片, 眼睛瞪得老大。
“你怎麼回來了?!”
如果不是因為雙腿癱瘓, 她此刻應該會尖叫著從輪椅中站起來。
一言難儘。
林知言儘量平靜地從霍依娜麵前走開,不想被人看出什麼異常。
“站住!你還沒回答我,誰準你進屋的!”
霍依娜熟稔地開始發瘋, 指著林知言單薄的背影道, “你給我出去,有多遠滾多遠!”
“霍小姐,我負責護送林小姐回家休息, 誰也沒資格讓她從家裡出去, 請您不要讓底下的人難做。”
韓揚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轉而朝林知言抬手示意,“林小姐您請,有什麼吩咐儘管和我說。”
霍依娜氣得將手裡的薯片砸在韓揚身上, 黃澄澄的油炸膨化食品灑落一地。
韓揚巋然不動, 由著她鬨。
林知言和霍依娜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轉身上了三樓。
關上門, 林知言疲倦地放下手裡的包, 抱著雙臂在房中慢慢踱步。
霍述發現她的計劃了嗎?
怎麼可能, 她明明已經很小心謹慎了。除非霍述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可正常人能聰敏到這種程度嗎?
林知言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原定的計劃被打亂,她需要時間思考,如何應付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
包裡手機震動, 拿出一看,是小群發來消息。
成野渡:【幾個人?】
林知言:【不清楚,至少兩個,屋裡屋外都有。門外還有安保值班。】
成野渡:【晚上九點,找機會出門,其他的由我們想辦法解決。】
林知言:【霍宅前院至大門外有七台監控,後院有四台。】
成野渡:【明白。】
林知言記下重要信息,再將對話一條條刪除乾淨,順便看了眼時間,正是七點四十分。
她輕手輕腳地拉開房門,撐著扶攔朝下望去,那個冰塊臉的保鏢依然儘職儘責地守在樓梯口,不時四下張望一番。
要想瞞過他的眼睛溜出去,並非易事。
思忖片刻,林知言嚴絲合縫地拉攏窗簾,就著床頭那盞昏黃的夜燈,對著鏡子將耳墜和項鏈摘下,接著一點點褪下翡翠綠的高定長裙,露出內裡纖白窈窕的花芯。
裙擺軟軟堆疊在腳踝下,像是流瀉一汪漣漪碧淨的春水。
她拉開衣櫃,翻出一套深色的常服換上,配休閒闊腿褲,拖鞋換成嶄新的運動鞋。本來還想找個帽子,實在沒找到,隻好作罷。
八點十分,林知言將所有重要的證件都塞入挎包中,隨即摘下左手中指的戒指,連同那張霍述給予的銀行卡一同平鋪在梳妝台上,似要將身上與霍述有關的痕跡一點點抹除。
露台上有幾盆綠植,如果此時搬兩盆砸下去,或許造成的動靜能引開保鏢……
正想著,樓下忽然傳來了巨物砸地的悶響。
林知言雙肩一顫,以為自己想得太入神,產生了幻覺。
她遲疑地走到門邊,輕輕壓下門把手。
剛打開一條縫,繼而又聽到哐當一聲巨響,像是誰推倒了櫃子,震得腳下的木地板都在微微發顫。
與此同時,林知言嗅到了一股刺鼻的焦煙味,守在樓梯口的那個保鏢不見了蹤跡。
是霍依娜為了支開保鏢,而特意鬨出的動靜嗎?
如果是這樣,那這將是個蒙混過關的絕佳機會。
心跳驟然加快,林知言來不及多想,將沉甸甸的包往肩上一挎,拿起手機就匆匆往樓下趕。
走到二樓處的拐角才發現不對。
書房裡有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東西拿到手了嗎?”一個陰沉的聲音問。
“太多了,不知道是哪一個。”另一個嘶啞的聲音回答。
“那就都帶走,再磨蹭就把人給招來了!”
“樓下那個癱瘓的妹子呢,要不要綁走?”
“老板想要的是客源名單和那份機密技術,找不到東西再綁人也不遲。”
“誰在那兒!”
猝然一聲低喝,兩道人影大步朝樓梯口走來。
林知言心臟猛地一緊,從未有過的危機感如潮水湧來,逼得她連連後退兩步,不要命似的往樓上跑去,反鎖房門死死抵住。
來者不善,不是霍依娜或者成野渡派來的人!
他們是誰?到底想乾什麼?
思緒混亂間,那如鬼魅般陰森的腳步聲逼近,停在三樓門口。
下一刻,惡狠狠的踹門聲傳來,巨大的蠻力震得林知言的後背一陣發麻,五臟六腑都快攪作一團。
林知言用儘全力抵住房門,抬手捂住險些震落的助聽器,嘈雜的聲音隱約傳來。
“媽的,沒想到樓上還藏著一個!”
“算了,拿著東西趕緊走。”
“可剛才搏鬥的時候被摘了麵罩,樓下那幾個……恐怕已經看見我們的臉了。”
一陣可怕的沉默過後,陰沉的聲音再度響起,沒有絲毫感情。
“那就添把火,把痕跡一並燒乾淨。”
踹門聲戛然而止,腳步聲似乎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陰森詭譎的寂靜。
林知言慢慢鬆開門把手,才發現自己的掌心一片濕冷,因極度緊張而扼住的呼吸驟然運轉,空氣大量湧入,她不得不捂著嘴無聲地嗆咳起來,卻意外地,聞到了一股越發濃烈的焦煙味。
林知言半跪著趴在門縫下朝外看,闖入者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絲絲縷縷滲入門縫中的煙霧。
不好的預感瞬間達到頂峰,林知言猛然打開房門,一顆心頓時蹦到嗓子眼。
好大的火!
二樓至少有三處起火點,浩如煙海的藏書和原木地板就是最好的燃料,伴隨著嗶啵燃燒的可怕聲響,火舌一路兼並蔓延,直往三樓舔舐。
報警器在尖鳴,滅火係統被破壞,漏下的水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林知言嗆咳兩聲,暫時退回房間內,下意識掏出手機。
通話記錄裡最近的一通電話是霍述撥打的,林知言沒有刻意存留他的號碼,卻早已對這串數字爛熟於心。
指尖微微一頓,她毫不猶豫地點開撥號鍵盤,輸入119。
“嘟”的幾聲後,電話裡傳來一個清晰的男音:“你好,這裡是119。”
“……”
“你好,請問你需要什麼幫助?”
林知言心急如焚,指尖發抖,張了張唇,卻隻發出嘶啞難辨的一聲:“呃……”
“你好,有人嗎?”
“你好?”
嘟——
信號缺失,電話意外掐斷。
林知言捂著口鼻,再次撥打,依舊是那個溫柔的接線員:“你好,119,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你?”
“……”
“喂,有人在嗎?”
“嗬……啊……”
“喂?小朋友,拿手機玩耍是不對的哦!”
“……”
從未有過的絕望與自厭湧上心頭,林知言從沒有哪刻像現在一樣懊悔,十幾年的閉口不語已經徹底忘記了該如何開口說話,喉嚨裡宛若鉛團死死堵著,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小朋友,把電話給爸爸媽媽,讓他們來跟叔叔說好不好?”
接線員仍在耐心引導,林知言隻能狠心掛斷電話,沒時間給她磨蹭了。
她嗆咳著發送消息在群裡:【霍家著火了,我們都被困在裡麵!報警!】
說完等不及回複,林知言翻出一件厚外套,擰開露台上澆花的水管。
她將沉甸甸打濕的外套披在身上,繼而深吸一口氣打開房門,以最快的低頭快速穿過滾滾濃煙,朝一樓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