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38章(1 / 2)

那個小啞巴 布丁琉璃 11841 字 4個月前

到了約定的那個加油站, 林知言果然看到了提前等候在那裡的成野渡。

戴著黑色鴨舌帽的大男孩拉開副駕的位置進來,與林知言簡單交流了兩句,最後還是一致決定放棄乘坐飛機, 選擇直接開車南下,畢竟購票信息太容易留下痕跡。

雇來的司機收到一筆豐厚的加班費, 立即發動汽車, 載著兩人朝高速路口駛去。

成野渡從腳下的位置拿出一個塑料袋,裡麵有礦泉水和一些麵包零食,遞給後座的林知言:“你去深城,落腳的地方找好了嗎?”

林知言接過東西, 點點頭。

她打開手機裡保存的地址,遞給司機。一千五百公裡的路程, 換一個嶄新的開始。

這一場大火完全是個意外, 林知言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用“假死”騙過霍述。現在是高科技時代, 不是沒監控、沒DNA技術的古代背景, 更遑論霍述智商超群, 想要瞞天過海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所以,隻要拖住他半日就好。

半日以後,她應該已經遠在南方海濱,混入了茫茫人海之中。屆時霍述的本事再大,隻怕也鞭長莫及……

當然,林知言並不覺得自己有如此份量, 值得霍述去大費周章。

或許從一開始,他在意的隻是“實驗樣本003號”,而不是她這個人。

林知言擰開礦泉水瓶,一口氣喝了大半,被大火烘烤得乾涸燥裂的嘴唇這才稍稍緩解。剩下的半瓶水浸透紙巾, 將臉上、手上的臟汙一點點擦淨,掌心有點燙傷,還好不算太嚴重。

她戴上外套的兜帽,蜷縮著身子倚在車門上,疲憊到極致的身體漸漸放鬆,意識往無儘的虛空處沉沉墜去。

副駕駛的成野渡回頭看了眼,林知言已經睡著了。

他悄悄解開安全帶,脫下身上的工裝外套,反手輕輕蓋在她的身上。

林知言的眼睫很長,發梢被大火燎得焦黃蜷曲,秀氣的眉微微蹙著,一種楚楚可憐的恬靜。

成野渡恍然覺得,這大概是他離林知言最近的一次——不是物理意義上的遠近,而是心理防線上的親疏。

折磨了他十來年的負罪感,在此刻得到了救贖。他知道趁人之危是卑劣者的行徑,但的確有那麼一瞬,他不受控製地希冀著這段逃亡之路可以長點,再長點。

林知言中途醒來過兩次,在休息區吃了些東西,複又沉沉睡去。

成野渡和司機輪流開車,終於在次日下午六點到達目的地。

隋聞從港城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過來,將出租房的鑰匙和租賃合同一並帶給林知言,兩撥人在樓下簡單地碰了個頭,權當是互相認識了。

隋聞幫忙租的這處公寓在十六樓,是他朋友的閒置房。一室一廳的麵積雖然不大,但采光和裝修風格都很高級,樓下三百米處就是超市和地鐵口,算是同等價位裡性價比最好的了。

林知言將押一付三的租金轉給隋聞,隋聞一開始沒收,林知言就打字道:【以後我在這邊,少不得有要麻煩隋律師的地方。你要是不收錢,我以後不敢再找你幫忙了。】

隋聞這才點了收取,晃了晃手機說:“走吧,我請吃個便飯,就當是為你們接風洗塵。”

林知言打字說:【你們出去吃。我有點累,打算整理一下房間就睡了。】

成野渡也說:“我也不去了,辛苦隋哥。”

“沒事,是我考慮不周。那你們好好休息,有問題隨時找我。”

隋聞拿出簽字筆在A4紙的背麵畫了張草圖,大概介紹了周遭的地鐵口、購物點的位置,又留下二十四小時開機的電話號碼,就匆匆辭彆——今天是工作日,他手頭的案子沒結,確實有點忙。

房間裡家具電器齊全,但床上還沒有鋪設被褥,留在山城公寓裡的那些東西淩妃已經幫忙整理好,還在打包寄來的路上。

至於牙刷毛巾、一次性貼身衣物之類的東西,方才倒是在樓下便利店買齊全了。

林知言掀開沙發的防塵布,打算在上麵將就一晚,明天再去超市采辦一些生活必需品。

這半年來有六萬多的存款,足夠應付她一年的開銷,再加上淩妃介紹的商單,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她盤算著,又看從陽台找來掃帚的成野渡,打字問:【成野渡,我會不會影響你?】

她指的是幫助她出逃的事。

“我過幾天會去滬城出差,大概一個月左右。你放心,不是因為你……就算沒幫你的忙,領導也會安排我出差。”

成野渡埋頭說道,“淩妃那邊我也打了招呼,讓她回老家避一避。”

林知言稍稍放心,從成野渡手裡接過掃帚,單手打字道:【你已經幫我很多忙了,又開了大半天的車,快去休息吧!】

成野渡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說:“林知言,你就當我是在贖罪吧,這樣我心裡會輕鬆點。”

林知言怔了怔,而後淺淺一笑。

【謝謝你,但我還是那句話:希望你是真的拿我當朋友,而不是懷著愧疚心來做這些。】

【成野渡,我想一個人靜靜。】

她的目光溫和堅定,成野渡有種無從遁形的感覺。他掩飾般抬手,揉了揉脖子說:“那好,我就住在小區隔壁的賓館裡,有需要叫我。”

成野渡走到門口換鞋,想起什麼,扶著門口說:“林知言,你不要原諒他。否則,我會想不通……”

他會想不通:同樣是做了錯事的人,為什麼回頭是岸的不能是他。

成野渡走了,林知言關上門,也仿佛關上了一道厚厚的屏障,整個世界空曠又安靜。

她走到陽台的落地窗前,拉開窗簾,遠處高低錯落的樓房燈火籠罩在黛藍的弧形夜色下,像是水晶球裡的小小世界。

安靜,陌生。

人非草木,落地生根,她遲早會適應。

……

駱一鳴火急火燎趕到醫院時,霍述已經恢複了鎮定。

至少他表麵上,已經恢複了鎮定。

他靠在病床的枕頭上,眼睫半垂,烏黑的額發儘數散落在額前,纏著繃帶的手扶穩平板電腦,正一幀幀劃看那些黢黑的火災現場照片。

他霜白的臉頰上有兩道極細的擦傷,敞開的襯衣領下,隱隱露出左肩的繃帶,應該都是昨晚衝入火場時被高溫爆破的玻璃渣所誤傷——雖然被人及時抱住攔下,但那會兒的霍述就跟瘋了似的,誰攔揍誰,十幾個人掛了彩,他指骨上的破皮損傷就是這麼來的。

駱一鳴直到現在還有些後怕,這種失智作死的行徑實在不像是霍述的風格。

作為旁觀者,他竟然有些看不懂,在這場不對等的感情遊戲中,林知言與霍述究竟誰更可憐。

“哥……”

駱一鳴貼著牆根站,視線落在他右腕處的一圈紅痕,一時不知從哪裡開口。

“彆看了,昨晚場麵有些失控,他們怕鬨出人命,用束縛帶綁了我的腕子。”

霍述雲淡風輕地抬了抬手,隨即嗤笑,“你站那麼遠乾什麼,怕我吃了你?”

駱一鳴見他能說能笑,和正常人無異,心裡那種怪異感更甚,膽戰心驚地挨著陪護床的邊緣坐下,問:“述哥,你沒事吧?要是心裡難受,可千萬彆憋著啊。”

“我為什麼要難受?”

霍述平靜抬眼,將手裡的iPad屏幕反過來對著駱一鳴。燒得焦黑的現場畫麵,令人打心底裡泛起不適之感,毛骨悚然。

霍述卻在笑,輕聲說:“她不在裡麵。”

“什麼?”

“林知言不在家裡,消防員搜遍了房子的每一處角落,都沒有找到她的身影。我就知道,她們騙我。”

“……有沒有可能,她被那夥歹人帶走了?”

對上霍述驟然刺來的視線,駱一鳴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沒事刺激他乾嘛!

“我這張爛嘴,就隨口一說。那歹徒拿到了想要的東西,沒理由再綁你屋裡的人……”

駱一鳴小心翼翼地轉移話題,“哥,你的那些機密真的被他們竊走了?京城那邊估計很快會有動作,你要不要想想怎麼反擊?”

霍述麵色霜白,說:“他們偷走的那份是假的。一旦霍釗開啟,預設的程序會直接跟蹤反侵對方的數據。”

駱一鳴一凜,想起了華爾街金融史上鼎鼎有名的“地獄45分鐘”。

一個程序的小失誤,導致這家公司在45分鐘內虧損4.6億美元,直接從紐約最大的股票交易商變成了一家破產企業。

雖然國內的市場監管很給力,霍述布下的局對霍釗的影響,不會如“地獄45分鐘”那麼致命,但也足夠他脫一層皮。

遑論這份帶病毒的機密數據是霍釗派人偷走的,來路不正,霍釗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但同時也意味著:霍釗的目的沒達成,林知言的確可能遭遇更大的危險。

彆一語成讖了啊,駱一鳴暗罵自己烏鴉嘴,在霍述冰冷的低氣壓中如坐針氈。

周徑就在此時叩門進來,手裡拿著一大疊資料。

“霍先生,技術人員將三樓林小姐幸存的東西都整理出來了,請您過目。”

大概是心有餘悸,他的口吻帶著明顯的小心翼翼。

霍述立刻接過那一疊資料,自顧自翻閱起來,薄唇緊抿,目光掃視得飛快。

三樓受災麵積最小,除了牆麵被熏黑之外,大部分東西都還幸存著,包括那件燙了無數個小洞的綠色晚宴裙,以及桌麵上落滿煙灰的“綠野仙蹤”和銀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