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
“前麵。”
“……屋頂?”
拾一臉上看不出絲毫的表情,隻是飛快記錄測試數據,然後合攏文件夾道:“最後一項應激測試,你站在那兒彆動,聽到爆破聲再看向聲源方向。”
紮氣球嗎?
林知言見過上一批受試者做這個測試,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淺笑說:“好。”
身後一陣窸窣的聲響,繼而腳步聲響起。
林知言微微側耳,可四周安靜得很,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正當她遲疑是不是人工耳蝸的音量有問題時,一聲“啪”的爆破聲猝然傳來。
get到了!
聲源就在身後,很近!
林知言綻開柔軟自信的笑容,轉身說:“後麵……”
聲音戛然而止,無數細碎的亮片彩紙飄飄灑灑,宛若天上五彩的星辰都搖曳著飄墜下來,將她輕輕籠罩其中。
霍述拿著一隻手持式禮花筒,站在步遠的地方看她,揚著唇線說:“恭喜痊愈,幺幺。”
林知言愣愣站著,嘴角的笑還未完全消弭。
直到四周的科研人員和醫護人員相繼鼓掌,四麵八方傳來的掌聲將她整個兒淹沒,方如夢初醒。
霍述向前,神情自然地為她撚走發絲上沾染的碎屑,半垂眼簾的樣子認真而又深情。
她不敢去看霍述的眼睛,隻是低眸抬指,像是接住一片雪花般,接住了那片飄然墜落的彩紙。
回到病房,裡頭幾乎已經成為了花的海洋,全是各地好友為她訂購的“出院禮物”。
淩妃送了一個花籃和一個蛋糕,繼而是薇薇安、成野渡、霍依娜和駱一鳴的花束,隋聞的那束康乃馨格外大,和霍述助理送來的一大捧黃玫瑰百合花擺在一起,特彆搶眼。
霍述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叫助理將黃玫瑰往中間挪了挪,擠走了康乃馨的C位。
林知言將蛋糕分給了照顧她的醫生和護士,回房時見到他搞小動作,頓時無言。
她清了清嗓子,握著手機輕咳一聲。
霍述轉過身,如無其事地笑問:“在看什麼?”
林知言的視線重新落回手機屏幕上,間或上下滑動,回答:“找酒店。拾一說,我還要在這邊待上半個月。”
連她自己都沒發現,這會兒不經意間說了一句極其流暢的話。
許久沒見人搭話,她抬起頭來,才發現霍述正笑吟吟看她,說:“真好聽。”
林知言被他看得有些窘迫,沒搭話。
“我在A大隔壁有處房產,是我在這邊常住的地方,離研究所很近……”
他還沒說完,林知言就果斷拒絕:“你也說了,是你的房產。”
霍述被嗆了,也毫不介意,放緩聲音說:“我隻是給你提供一個選擇,幺幺。”
“那麼,謝謝你提供的選擇,我不需要。”
林知言點開一家性價比不錯的民宿,一邊瀏覽評論一邊說,“我雖然,沒什麼親友投靠,但還不至於,連酒店都住不起。”
霍述沉默,然後很輕地說:“我倒希望你能多點親友,否則我也不至於,連個曲線救國的人都找不到。”
林知言佩服C3人工耳蝸芯片的靈敏性,連他語氣中那點自嘲似的失落,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抬頭望向被擠去角落裡的那束康乃馨,意有所指道:“親友倒也有幾個,不是被你趕走了嗎?”
霍述沉吟,然後說:“他不算。”
林知言頓覺好笑,反問:“他不算,你算嗎?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呢?”
她現在還不能精準地把控說話的語氣,咬字太清晰用力,以至於聽起來像是詰問。
霍述交疊雙腿靠在椅中,濃密的眼睫半垂著,很久沒有開口。
林知言輕歎一聲。
先前她因為手術身體不舒服,很多話沒法說出口,現在她覺得,有必要和霍述表述清楚。
【你這些天對我的照顧,我很感謝,也的確對你有所改觀,但我和你,僅僅是誌願者和芯片開發者的關係而已。我不想、也不應該享受超出誌願者範疇以外的待遇,這會讓我覺得困惑。】
為了精準地表達自己的意思,林知言特意換了手語,【我更不想讓你覺得,我所有的固執己見都是在耍脾氣,隻要你溫水煮青蛙地哄一哄,就能拿捏我。】
“我沒想拿捏你。”
霍述不愧是霍述,見到這麼一大串割席的手語,也隻是晃了晃神就鎮定下來,“所以你覺得,你和我扯不上關係,連朋友都算不上,所以不願接受我額外的照顧?”
林知言不想辯論扯皮,隻得敷衍點頭:【你可以這樣理解。】
“那為什麼他們可以呢?”
林知言怔了怔,聽霍述低沉的聲音傳來。
他喉間悶著自嘲的笑音,有幾分哀傷的錯覺,“你可以接受他們的幫助和照顧,但不能接受我的。你可以對他們笑,對他們不設防,但對我不可以,是嗎?”
林知言皺眉。
她與朋友之間的交往,從來沒有超過友情的界線,即便是當初成野渡和隋聞幫助她離開山城時亦是如此。如果她看到朋友有難,亦不會坐視不管,但這其中的細微界線,霍述這樣的人自然很難看懂。
再扯下去,難免要翻舊賬。
林知言及時止損,手語回答:【他們是我的朋友,不會傷害我。】
霍述的目光,因為“傷害”的手語而凝了凝。
許久,他打定主意似的,氣定神閒地抬起眼來。
“我不介意你將我放在什麼位置,幺幺,我會證明給你看。”
他完這句話,就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