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登門,就是最好的禮物。”
花園的景色極美,霍述站在穹頂下,像是最優雅的貴族王子,“其餘該準備的,我都已經提前準備妥當。我怎麼舍得讓你失顏麵呢,幺幺?”
【我現在就覺得很丟臉,我和這裡格格不入。那些人,我都沒見過麵,我不認識他們!】
太生氣了,她換了手語溝通,澄澈溫柔的眼中快要淬出火星。
“你不需要記住他們,他們知道你是誰就夠了。”
【你說過會給我知情權和選擇權,不再勉強我!】
“我記得,所以我說的是‘追求你’。追求是我一個人的事,答不答應是你的事,選擇權在你,誰也沒辦法勉強你。”
【要是我不答應呢?】
這次,霍述思忖良久。
他低著頭,似乎是想從他那如鋼筋水泥般冰冷強悍的精神世界裡,刨出一個柔軟合適的答案。
“我知道,標準答案是:我應該尊重你的選擇,默默放手,再笑著祝福你和彆的男人幸福愉快。”
他說得那樣熟稔自然,就好像在心裡將知識點默背過千百遍一般。
“但我的答案是,我不會輕易放手,除非我死。”
他說著,抬首一笑,“季婉說,這是個零分答案。零分就零分吧,總比騙你好。”
林知言不知道“季婉”是誰,她很難形容霍述這一秒的笑容。
恍然間覺得,大概查理一世上斷頭台前也是這副表情吧,明知是必敗的死局,仍坦然無畏地笑對刀斧。
【你給我點時間,緩衝一下。】
林知言疲憊地比劃手語,不想回去麵對那一家子權貴,索性沿著台階往下,走向花園。
霍述大步追了過來,試圖挽留:“幺幺,我其實是想……”
【彆跟過來,讓我冷靜想想!】
林知言倏地轉身,用力比了個止步的動作。
霍述生生停在了原地,麵容隱在陰影中,看起來有種憂傷的錯覺。
林知言沒再管他,事實上,她連自己的理智都快維持不住了。
雖然霍述隻是單方麵宣布追求她,雖然最終的選擇權確然在她手中,可霍家裡外大概不會這麼想。如果真的和霍述鬨崩,她又怎麼下得了台?
她實在搞不懂,明明她對霍述的印象已經很有改觀了,為什麼要突然來這麼一出?
難道是因為昨天說“和他連朋友都算不上”,所以他才急著證明什麼?
不,急功近利不是霍述的風格。
除非還有彆的什麼理由,促使他這麼去做。
正想著,她轉過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冷不丁在拐角撞見一人。
駱一鳴站的地方大概是書房的陽台,離剛才的露台僅一個拐角之隔。
他手撐在白玉石的扶攔上,有些尷尬地朝林知言比了個“噓”的手勢,輕聲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偷聽你們談話。”
林知言倒無所謂,反正不會有比從醫院拉出來直接見家長更勁爆的事發生了。
“林知言,林知言!”
見她要走,駱一鳴壓低聲音喊她,生怕霍述聽見似的,“你不是想知道,我哥為什麼要帶你回來見老爺子嗎?”
林知言停下腳步,轉身看他。
駱一鳴指了指一旁的台階,示意她跨過來。
林知言無語片刻,到底按捺不住邁上石階,然後踩著扶攔的邊緣,在駱一鳴的幫助下輕巧地翻了過來。
好在扶攔隻有八十厘米,而她今天又穿著寬鬆的米色針織長褲。
落地才反應過來:真是氣糊塗了,自己到底在乾些什麼啊?
在霍宅翻扶攔,不知情的還以為是什麼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戲碼。
“擦擦手。”駱一鳴鬼鬼祟祟地關上移門,給她遞來一張濕巾紙。
“謝謝。”
林知言接過,坐在皮椅上擦拭掌心。
駱一鳴靠在邊櫃旁,晃了一會兒神,才說:“我沒想到,他真帶你回來了。”
林知言眼皮一跳,問:“你是來,給他做說客的嗎?”
“不是,我隻是羨慕他。”
駱一鳴搖搖頭,語氣複雜地歎,“你看京城裡,哪家公子哥有這樣的實力和魄力?至少我現在做不到。”
很顯然,他想起了淩妃,整個人都耷拉似的垂喪起來,“我們這些人,要麼站得夠高,要麼手段夠狠,才有可能爭取到婚姻自主權。”
林知言問:“你叫我來,就為了發表感慨?”
“當然不是。”
駱一鳴想了想,才悶聲說,“我大姐去找淩妃的事,你聽說了吧?”
林知言點點頭。
“我媽和我大姐的能力都很強,但我爸有些重男輕女,覺得家業就應該交到兒子手裡。我大姐覺得不公平,我也覺得不公平,所以總是故意和我爸對著乾,跑到山城去,幫我媽觀察拉攏霍述……不過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外混久了,我有點飄,以為自己得到了自由,想交什麼女朋友就交什麼女朋友,我爸管不著。所以,我和淩妃在一起了……”
說著,駱一鳴自嘲一笑,“結果你也看到了,都不用我爸媽出場,大姐的一兩句就已經是雷霆威力。彆說你和她那個剛起步的工作室,就算她父母在老家的玻璃廠,想要倒閉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林知言冷然一笑,替淩妃不值:“知道自己、護不住妃妃,你還享受她的愛意,不覺得、很不負責任嗎?”
“所以啊,我說我羨慕述哥。今天這一幕,也算是給我啟發了吧。”
駱一鳴抬眼,看穿林知言的疑惑似的,“你一定在想,既然駱家這麼厲害,為什麼你和淩妃沒有受到半點實質性的傷害吧?林知言,霍述帶你回本宅,當著全霍家內外人的麵介紹你,不是要逼你做選擇,也不是存心想讓你下不來台,他是自己的方式告訴我媽在內的所有人,你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動你就是和他作對。我敢保證今天過後,無論我爸媽也好,霍老爺子也罷,都不會再碰你和淩妃半根指頭。我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簡單殘酷,誰有實權,誰就有話語權。”
林知言平靜問:“所以你覺得,他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
“我隻是客觀陳述事實。因為我猜,他不會告訴你這些,不會讓你有負擔,你什麼都好,就是太較真了。”
駱一鳴以一副旁觀者清的口吻點評,然後話題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問她,“林知言,你回來後,見過他脫衣服的樣子嗎?”
什麼?
林知言莫名:“你這個問題,是不是太冒犯了?”
駱一鳴連忙舉手投降:“彆誤會,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他很是遲疑了一陣,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開口。
“你走的那一年,霍釗倒台,老爺子召述哥回本宅過年。大年初那天晚上,他遭遇了車禍,肇事司機是奔著取他性命來的,用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刀刃離臟腑不過毫厘,我送他去醫院時,他的襯衫全被血浸透了,白襯衫,一片紅,就像一朵有毒的花一樣不斷擴大蔓延,順著擔架滴落一路……你能想象那副畫麵嗎?”
駱一鳴打了個寒噤,聲音啞了起來,“送進急救室前,他還有意識,連醫生都在說沒見過這樣意誌力堅強的傷患。他的眼睛看向一邊,沒有看我也沒有看醫生,隻是瞥向一邊,像是在找什麼熟人。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多半是在找你,即使他要死了,最後一眼想見的還是你。”
林知言嗓子一陣乾澀,胸腔裡也仿佛被刺入了一片冰冷的東西,慢慢地鈍割著。
“我不知道這些。”
她見到的,永遠是那個光芒萬丈、多智近妖的霍述。
“為什麼要告訴我?”
“你真不明白我的意思?”
林知言抿唇,不敢去深思。
“因為他愛你。”
駱一鳴輕歎,一臉看不下去了的表情,“可惜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