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54章(2 / 2)

那個小啞巴 布丁琉璃 11771 字 6個月前

本宅這幢房子的麵積,恐怕比山城那棟更甚,難得的還是這樣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內裡的裝潢厚重而不陳朽,移步換景,如置身在浩瀚的曆史博物館中,林知言這些年為了采風也跑遍了大江南北不少地方,自詡見多識廣,然而所得的素材甚至還不如霍家本宅的一間廳堂多。

黑漆百鳥朝鳳的屏風居中而放,紅翅木的光亮茶幾上,擺著成套小葉紫檀雕刻的茶具。胭脂盤、瑪瑙碗整齊陳列於架子上,目之所及古香古色,工藝精湛令人咋舌。

她正彎腰研究玻璃櫃中一套成色極美的黑瓷建盞,就聽身後傳來很輕的腳步聲,一個笑容可掬的保姆阿姨站在一旁,朝林知言道:“林小姐,白夫人想請您賞臉,過去聊兩句家常。”

棋牌室裡,白麗珠和霍依娜,霍立雯和駱一鳴兩代人正分坐四周,圍搓麻將。

駱一鳴剛被長輩訓斥過,心神不寧,輸得慘烈。

一局正好結束,霍立雯贏得盆滿缽滿,拿起錢包起身笑道:“不玩了,我去看看老駱。我這個風水寶座,就交給年輕人來坐吧。”

說著,霍立雯熱絡地拍了拍林知言的肩,讓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就好比真拿她當自家人了似的。

林知言有些尷尬地落座,身邊就坐著大名鼎鼎的影後白麗珠,隻聞絲絲暗香沁入鼻腔,勾魂奪魄。

近距離看,白影後眼尾有淡淡的細紋,但並不損她的美貌,反而讓她有了一種久經歲月沉澱的雍容華貴。

白麗珠挽了挽鬢發,清冷宛轉的語調:“你會打麻將嗎?”

“會一點點。”林知言誠實回答。

麻將算得上是山城的一項全民-運動,她做助浴師時陪著閆婆婆耍倒倒胡,看也看會了。隻是三年多沒碰,技術肯定比不上日日消遣的闊太太們。

“會就行,坐那兒吧,錢記在阿述賬上,放開手腳打就是。劉媽,看茶。”

白麗珠喜歡搓麻將的那種白噪音,故而沒有用電動麻將桌,而是在一片太極手法的稀裡嘩啦聲中問,“聽說,你耳朵聽不見?”

也虧得林知言剛做了最先進的人工耳蝸植入手術,能從複雜的環境噪音中分辨出人聲來,回答:“是,後天的。”

霍依娜幫著搓牌,插嘴說:“我聽說,林知言是媽咪的小粉絲。”

她那雙貓兒眼和白麗珠簡直如出一轍,連傲嬌的語氣都十分相似。林知言知道,她是在給自己拉好感,不禁投去一個微笑的眼神。

“是呢,您是我的偶像。剛才見麵,我都不敢認。”

“啊呀,真的呀?那你可真是有眼光。”

白麗珠女士果然上鉤,翹著手指摸牌,十足的驕傲,“現在那些小朋友,隻喜歡那種沒有辨識度的整容臉,哪裡像我們那個時代,百花齊放,萬豔爭春,都是實打實的原生態媽生臉。”

駱一鳴跟著摸牌,笑說:“她們都不及您一個人好看。”

白女士十分受用,揚眉嬌聲說:“喲,這牌怎麼打?”

林知言會打牌,並不意味著她知道怎麼陪長輩打牌,畢竟想要讓長輩贏得開心漂亮是項考驗人心的技術活。

好在有駱一鳴和霍依娜暗中使眼色幫襯,第一局有驚無險地結束,白女士儘興極了。

駱一鳴看準時機,起身說:“娜娜坐累了吧?我推你去院子裡曬曬太陽。”

於是兩個後輩相繼離席,將房間騰出來給林知言和白麗珠。

白麗珠數著贏來的大把鈔票,招呼林知言:“你坐過來些,我問你。”

林知言依言往旁邊挪了挪,聽白麗珠問:“阿述真的在追你?”

林知言坐得背脊挺直,遲疑道:“應該,是吧。”

白麗珠皺眉,嬌嗔的口吻:“那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終歸還是來了,豪門婆婆棒打鴛鴦的戲碼!

林知言倒也沒想應允霍述,又怕說得太直白會有損白女士顏麵,正猶豫該如何措辭,就聽見白女士平靜的聲音傳來。

“我那個兒子,不是什麼好人。”

“……”

“什麼?”

林知言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幻覺了。

怎麼和她設想中的台詞不太一樣?這要怎麼接話呢?

“我一直懷疑他有病……不是罵人的‘有病’,是醫學上的那種。”

白女士將鈔票疊成一疊,淡淡的語氣,“他從小就不太愛說話,隻是自己一個人看書,一個人搗鼓一些我不懂的東西。一開始,我以為他隻是比其他男孩子安靜些,後來才發現不是,他很冷漠。大概他六七歲的時候吧……或者是八歲,我記不清了,我狀態很不好,痛苦地坐在樓梯口哭,想跳下去一了百了但是又怕死得太難看,就這麼糾結著,把他吵醒了。他光著腳從房間裡出來,站在那兒看我哭,我以為他會上來擁抱我、安慰我,電視裡親子戲都是這麼演的,不是嗎?結果沒有,他隻是用那種不屬於小孩子的語氣對我說,‘你安靜點,吵著我睡覺了’……”

林知言眼睫一顫,幾乎能想象出那畫麵。

“我當時雞皮疙瘩起一身,渾身打顫。天哪,我是生了一個什麼冷血怪物嗎!那段時間我懷疑他不是我兒子,被人掉包了,或者是被什麼惡魔侵占了身體,可大部分時候,他表現得那麼正常,人人都誇我生了一個完美的天才。”

想起什麼,白女士轉過頭,“哦,對了,他還拿身邊人做實驗。你知道這事嗎?”

林知言當然知道,她就是那倒黴的三個實驗樣本之一!

令她詫異的是,白麗珠作為和她同病相憐的“實驗樣本”,臉上卻看不出丁點的傷心難過,連失望都沒有。

她毫不在意似的,對著陽光比照自己的纖纖玉手,“我是不在意的,他給我大筆的錢花,為我養老送終,愛怎麼研究就怎麼研究唄!我確實是個不稱職的媽媽,這點我承認,他出生後我沒抱過他也沒有給他喂過奶,教育麼,就更談不上了,我沒什麼文化,生下他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能過上富太太的好日子。誰規定做媽媽的就要為兒子犧牲自我,就要偉大無私?當初他被綁架,我放棄事業帶他和Nana出國,已經夠對得起母子一場的緣分。”

說到這事,白麗珠微微一頓,懊惱似的抬手掩唇。

很顯然,私生子因家族內鬥被綁架的事是霍家機密,不能外傳。

林知言隻好開口,輕柔安慰:“我知道這事。”

“你知道?他竟然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白麗珠流露些許驚訝,又輕哼一聲,“那他倒是挺信任你。”

林知言汗顏:事實上,您的兒子和女兒都說過這事。

這麼說來,自己身上其實肩負了兩個人的信任?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隱瞞。那件事之後,我帶他去看過心理醫生。”

林知言一凜,問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什麼也沒有。醫生說他心理素質很強大,沒什麼問題,可我總覺得,他是連醫生也騙過去了。也就這幾年,他稍微有了點人樣兒……”

白麗珠將輕描淡寫地揭過,慢悠悠說,“我要仰仗兒子養活,原本不該同你說這些。不過是看你清貧可憐,不想你走我的老路,所以多嘴提了兩句,聽不聽隨你便。像你這種小姑娘我見多了,都是被辛迪瑞拉的童話故事欺騙的可憐人,也不想想,自己這條件人家憑什麼看上你呢?他們那種地位的人,漂亮姑娘見多了,斷不會因為一張臉就對你愛得死去活來。”

白麗珠這話雖然有些刻薄,但未見得是在說林知言。

她是在嘲諷二三十年前,那個妄想從灰姑娘變豪門公主的草根女星。

林知言表示受教:“您說得對,我也是這樣想的。”

這下連白麗珠也搞不清她的立場了,上下看了她半晌,莫名問了一句:“我是不是拿了反派劇本?唉,我最討厭演反派了。”

林知言柔軟一笑,說:“如果您給我、五百萬支票,用金錢狠狠羞辱我,再勒令我、離開您兒子,那才是反派劇本。”

“騙人,那明明是你的爽文劇本,我才不上當!五百萬多難得啊,我家老爺子一個月也才給我二十萬呢。”

白麗珠用指甲有一搭沒一搭搔刮鬢角,冷清清抱怨,“我確實不想讓你做我兒媳婦,也阻止過他,可我的話一向沒有份量。我之所以反對,除了剛才說的那些,還有可能是……我有一點點的嫉妒你吧。”

正說著,皮鞋輕叩實木地板的腳步聲傳來。

霍述穿著淺灰色的襯衫出現在門口,笑吟吟問:“在聊什麼?”

“你追求的小姑娘輸了我二十萬,回頭記得劃我賬上。”

白麗珠若無其事地拎起手提包,婀娜搖曳地起身,“劉媽,美容師怎麼還沒來?”

母子擦肩而過,彆無他話。

高大俊美的青年走來,拉過椅子坐在林知言旁邊,問道:“想什麼呢?”

林知言回神,問:“你家的牌局,多少錢一把?”

“白女士會玩大點,一般一兩千,怎麼了?”

“……”

沒什麼,你媽坑你錢而已。

不過看在白女士嘴硬心軟的份上,林知言決定不拆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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