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就是江景,對麵的CBD大樓居然還有樓層亮著燈。
周屹川是個活得一板一眼的人。打個比方,如果玩遊戲,他肯定是嚴格遵守遊戲規則的那個人。
即使他不玩遊戲。
自幼所受的教養讓他十分注重儀表禮儀,在他看來,這是對彆人的尊重。
即使在家,薑邈最常看到的,也是穿戴整齊的周屹川。
他似乎隻在他的房間休息時,才會稍微鬆弛一些。
換上睡衣,沒了平日清冷,溫和更多。
第一次見他穿睡衣示人是在很多年前。
那時他們都沒多大,大概是讀初中的年紀。
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那件事確實令她記憶猶新。
薑邈是個很膽小的人,因為膽小,所以碰到事情,她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去解決,而是逃避。
那天爸媽在吵架,兩個同樣強勢的人一旦產生爭執,勢必會碰個頭破血流。
沒有哪一方願意當低頭的那個人。
那場爭執從十點持續到了十二點。薑邈害怕到渾身哆嗦,最後偷偷溜出了家。
她躲在一條巷子裡,想著等他們的爭吵結束了再回去。
可等著等著,她就睡著了。
她醒過來的時候,天空的顏色似乎變淡了一些。
安靜的夜晚,身邊多出一個人。
他是站著的,在薑邈的記憶中,他的個子好像一直都很挺拔。
像是一棵屹立的鬆柏,堅韌傲寒,但是不會說話。
所以即使從小到大,他好像一直都在她身邊,在能被她看到的地方。
可因為他的少言寡語,她很少注意到他。在她的熱烈的青春裡,他沒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記。
他和樹一樣,都不愛說話。
那裡是風口,有了他的遮擋,薑邈避免了被夜風侵襲的寒意。
他穿著睡衣,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眼神卻比平時溫和。
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
見她醒了,也沒多餘的話,隻是說:“我送你回去。”
薑邈不動。
他垂眸看她,眼神了然:“腳麻了?”
她點頭:“嗯。”
最後是周屹川背她回去的。
後來她才知道,她爸媽吵架吵到一半,終於發現她不見了。
將家裡翻了個遍也沒找到她,最後慌到報警,還驚動了其他人。
自然包括住在附近的周家。
“謝謝你。”
周屹川送她到樓下,她和他道謝。
他沒說話,轉身離開。
那時她沒發覺不對勁,一向重視禮節的人,世界末日來臨前都會整理好儀容儀表。
居然也有忘記更換睡衣就出門的時候。
思緒回到現在,家裡的走廊上。記憶裡穿著睡衣的少年周屹川,和麵前的青年周屹川,無論如何都沒法重合在一起。
個子更加挺拔,棱角也更分明了。越發穩重,也越發肅冷。
他的確是個非常講究遊戲規則的人。
哪怕是一場沒有感情的婚姻,哪怕薑邈說了,一切從簡,領個證就行。
他也堅持要從寫婚書下聘禮開始。
仿佛一旦跳開這些步驟,接下來的遊戲就沒辦法進行下去。
明明就站在自己的房門旁邊,他卻沒有進去,而是看著她。
平靜內斂的深眸注視下,好像在固執的等她和自己說第一句話。
想到他剛才給自己煮了粥,薑邈還是非常有禮貌地衝他揮了揮手:“晚安。”
她開了房門進去,帶上門的瞬間,好像聽見走廊外,那道並不明顯的低沉男聲。
“晚安。”
-
那一覺睡得夠久,她是被經紀人的電話吵醒的。
本來事情都已經解決了,在和周屹川談過之後,吳坤同意私了。
結果這才過去三天,那邊就反悔。不過也符合他這人的做事風格和人品。
媒體和娛樂公司之間是有聯係的,據經紀人得到的可靠消息,吳坤那邊已經把視頻和傷情報告發給他們,就等著找個時間發出去。
據說那些營銷號也都提前準備好了通稿。
“這次和之前幾次不同,上升到了法律層麵,要真坐實,你就被劃分為風險藝人了。”
現如今因為藝人出事而導致夭折的項目不少,所以製片方在選人上都格外謹慎。
哪怕上麵沒有直接點名封殺,隻要出了通報,基本上就是軟封殺了。
沒人敢用。
經紀人的意思是,讓她主動去找吳坤道個歉,態度誠懇點。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薑邈並不覺得自己錯了:“是他先造我謠。”
“但你打人是事實。”
薑邈是個骨頭硬的:“大不了就直接封殺我。讓我道歉,沒門兒。”
經紀人恨鐵不成鋼:“是你的骨氣重要還是未來重要?”
她想也沒想:“骨氣重要。”
她忍吳坤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平時仗著金主是投資方,沒少在片場為非作歹。
更彆提明裡暗裡性-騷擾同劇組的小演員。
那些人沒背景,怕得罪他,也不敢聲張。薑邈看到後,出手幫了幾次,這才和吳坤結下梁子。
“讓我和那個人渣道歉,我寧願就此退圈。”
經紀人恨不得衝到她家裡揍她一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講這些虛的。
就為了這事兒,她會議都開了好幾輪了,也沒商量出解決的方案來。
薑邈還困著,囫圇掛了電話,被子一蒙,又開始睡起回籠覺。
經紀人全然沒有她不顧一切的灑脫,電話打了一通又一通,關係找了一層又一層。
這事兒就是壓不下去。
雖然薑邈的態度很明確,不道歉,封殺就封殺,大不了她退圈。
可她現在是公司最賺錢的藝人,公司的股價也有她一半的功勞。
公司自然不舍得就這麼放棄她,拚儘一切都要將她保住。
既然薑邈不肯去聯係吳坤,隻能經紀人自己來聯係了。
可電話打過去,對方一聽是她,立馬就掛了電話。一點麵子也不給。
經紀人焦頭爛額地坐在那裡。
“實在不行,隻能和吳坤互撕了。反正他也不是什麼乾淨的人。”
這是公關那邊給出的最後方案。
“到時候給薑邈立一個打抱不平的人設,正好還能把她之前那些脾氣不好的黑料給洗白。一舉兩得。”
經紀人卻並不讚同:“現在立類似人設導致翻車的女藝人還少嗎。對方肯定是有所準備的。他那個金主可是靠男團發家,名下好幾家娛樂公司。她估計早就打點好了。到時候再反咬我們一口,那就徹底翻不了身了。而且他背後還有個勢力強大的金主給他撐腰。”
薑邈其實沒睡著。
她在電話裡表現的灑脫,也隻是表象而已。她的確不覺得自己做錯了,若是因為這事兒封殺她,她也認了。
可如果連累彆人。
因為她,而導致前期那麼多項目夭折,受到影響的就不止她一個了。
薑邈拿著手機,看著存在聯係人裡麵的她媽媽的電話。
找她幫忙?
她會幫嗎。
本來就覺得這份工作拋頭露麵的不體麵,不希望她去做,是她執意要和他們唱反調,非要進圈。
甚至還用婚約威脅,如果想讓她放棄這個念頭也可以,將婚約作廢,她明天就聽從他們的安排進公司。
結果她媽居然緩和了態度,對她當演員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若是想讓她幫忙,肯定沒門兒。
薑邈痛苦地坐起身,那還能找誰?
聯係人都翻了個遍,最後注意力被排在下麵Z開頭的那一行聯係人給吸引。
——周屹川。
思來想去,好像隻有他能幫自己了。
唯一能夠幫到她的人。
可這個人......
不行。
念頭才剛生起,就被她掐斷。
周屹川不會幫的。
他們在婚姻裡是合作關係,工作上不是。他不是熱心到願意替彆人收拾爛攤子的人。
思前想後,電話再次撥給經紀人,真要她道歉肯定不行,但如果能折中一下,心平氣和的和對方談一談,她倒是勉強可以接受。
那頭卻一直顯示占線中,也不知在和誰打電話。
薑邈沒辦法,隻能收拾下準備出門。
給司機打了電話,讓他過來接自己。
出門的時候沒看到周屹川,想來他已經去公司了。
這人昨天是幾點睡的?
薑邈看牆上的鐘表,現在才中午。估計也沒睡多久。
他不光對身邊人嚴格,對自己更是苛刻,一刻都不容鬆懈的那種。
坐上保姆車後座,開到公司一共花費一個半小時。
做為公司的一姐,公司上下都是薑邈的照片。牆上的巨幕海報是她近期拿下的國際代言,LED屏上的廣告圖是某頂奢品牌的全線title,以及隨處可見的單人易拉寶。
薑邈摘掉墨鏡進了電梯,直接按下通往四樓的按鍵。
經紀人的辦公室空無一人。她隨手叫住一個路過的人:“文姐呢?”
對方撓撓頭:“我也不知道,剛剛會開到一半,接到個電話就火急火燎跑出去了。”
薑邈眼眸微眯。這個節骨眼上她還能去哪?
經紀人的電話是在半小時後打回來的,公司那些高層正為她這事兒焦頭爛額。
尤其是影視部的部長,就差沒指著薑邈的鼻子罵了:“你說說你!我叮囑過你多少遍了,把你那個脾氣收一收!這娛樂圈誰沒受過點委屈,就你一丁點也說不得?”
薑邈知道自己這事兒做的確實考慮不周。畢竟她現在的身份不是薑家大小姐。
而是銘騰旗下的演員。
她影響的也不單單隻是自己。
所以她一言不發的挨著訓。
公關忙著和媒體聯係,還有營銷號那邊的打點。
唯恐到時候視頻一經發出,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經紀人的電話打過來,將這一切叫停:“沒事了,都解決了。”
薑邈愣了愣:“什麼解決了?”
“吳坤啊。有人給他發律師函,告他勒索敲詐,數額太大,真判下來就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把他給嚇的,急忙給我打了電話,讓我過去。現在是他求咱們。”
薑邈更懵了:“誰告他勒索?”
經紀人疑惑,反問道:“不是你嗎?”
“啊?”
“他說上次同意私了就是因為有人給他轉了一筆賠償金。結果現在對方拿著那個轉賬記錄來告他。”經紀人無比慶幸,“也多虧了他沒什麼腦子,不懂法,這麼大一筆賠償金也敢私下收。不過你也真夠狠辣的,還留了這麼一手。是不是早就料到他會反悔?還有他那個金主不知道得罪了誰,現在也是自身難保,沒心思再管他了。”
薑邈腦子還在嗡嗡直響,她壓根就不知道有這件事,更彆說反手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