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傅玉清出身侯府,又是嫡長女,她自問從來隻聽聞彆人問她可讀過書?
可會琴棋書畫?可會管家女紅?
但這輩子真真切切是頭一遭有人問她,可會納鞋底?
刹那間,她竟覺得比當日侯府無端落難時,那些人口中審訊她是否犯事還要難回答這個問題。
隻不過這樣一來,她眼底清明了幾分。
原來這人僅是為了找個女人給他納鞋底?
也是,她也曾和閨中密友聊過些許,普通人家男耕女織再正常不過了。
這大個子看起來身形高大又壯實,想來應當比父親兄長他們還要費鞋底吧?
她眼神中閃過些許恍惚,身後卻忽然傳來婢女鈴鐺帶著不忿的低聲抱怨。
“這問的什麼話?我們小姐是什麼尊貴身份,納鞋底那些活哪裡是我們小姐該乾的事!”
她不該嗎?
傅玉清原本想要直言不會的話在嘴邊忽然僵住。
她的視線從散落的發絲落在了一雙手上。
她曾被閨中密友稱讚的一雙纖纖玉手早就不複了。
流放到這裡一路上幾百裡的路途漫長遙遠,沒有了精心的嗬護,受傷、掉皮、長繭,過長的指甲縫裡甚至摻著不少黑泥,任誰都很難看得出這雙手曾經被多少同齡少女妒忌過。
傅玉清看著幾息,忽然隻覺得沒意思。
“鈴鐺,我說過了,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侯府小姐了。”
“可是小姐……”
鈴鐺欲言又止,在傅玉清的眼神裡委屈極了。
可是就算小姐這麼說,那也不能就這麼讓這麼個傻大個真就一百兩把小姐買回家去納鞋底吧?
那、那還不如剛才那個書生呢!沒準還能舉案齊眉、紅袖添香呢。
傅玉清心中卻沒那些想法。
若是知道鈴鐺心中所念所想,她定會歎氣到底是隻跟了她兩年的小丫頭性子純白天真。
那書生一上來就說些看似深明大義的漂亮話,實則不過是一些最令人不齒的滿口空話罷了。
彆的不說,隻看他能和傅晚鶯一拍即合,便知那書生也不是個正經心思的。
若是讓她選,倒不如這個心思單純性子純正良善的漢子。
傅玉清心中所思無人知,但她見這漢子依舊直勾勾看著自己想要一個答案,她心中微微一歎。
納鞋底,她卻是一點不會的,倒是讓這漢子平白浪費心思了。
“大小姐,你會不會呀?”
裴晦等了好一會兒見對方沒反應,有點極了。
他的漂亮媳婦!
他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湊近了一點小聲壓著聲音。
“你彆怕,除了給你贖罪的銀子之外我還有不少銀子呢,到時候我們結婚、不成親的銀子肯定夠夠的,如果不夠我就上山去,我有錢的!”
對,肯定是漂亮媳婦擔心他沒錢!
裴晦暗自點頭,高大的身軀忽然就挺直了不少。
他有錢著呢!
成親?
傅玉清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這漢子的意思是,他想娶自己這個罪臣之女為妻?
她胸口忽然如同大石浮沉,一種莫名情緒讓她喉嚨晦澀起來。
裴晦見漂亮大小姐還不說話,他有點急了。
怎麼還不說話?難道是不相信自己真的有銀子?
他一想,猛地又湊近了一點靠在牢房的欄杆上。
傅玉清下意識以為這漢子還有什麼話要說,腳步不自覺上前了一些。
下一秒,裴晦噓了一聲,猛地一扯胸口。
傅玉清步子往後一退,卻猛地想起身後的一乾女眷,又生生止住。
隻是被風沙和汙泥侵染的臉頰上還是飛快爬起一絲熱意,連唯一看著乾淨的耳垂都透著久違的粉色。
裴晦扯開胸口把裡麵的銀票和銀子露了一下,然後又把衣服合上,眼底帶著一絲期待和迫切問。
“你看見了嗎?”
銀子!是大把銀子!
傅玉清卻隻覺得連足底都開始火燒火燎,她微微側過臉去,滿腦子卻都是那衣襟下露出來的蜜色肌膚和結實壯碩的胸肌。
這、這漢子怎麼這般,她竟一時之間詞窮找不出合適的詞彙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喂,我說你個傻小子湊那麼近乾什麼呢?”
那頭小吏有點不快了,浪費他時間呢不是?
他看了一眼傅玉清,嘴裡隨口道。
“人家怎麼也是個侯府嫡千金,你真以為人家願意跟了你?彆做夢了傻小子,趕緊地挑個彆的吧,爺我可沒工夫伺候你。”
裴晦被催得急了,有點不爽轉過頭虎著臉。
“一百兩的大生意呢你急什麼?”
他長得本來就壯實,不苟言笑時繃著一張臉還真的一下子把小吏給唬住了。
小吏嘴皮子上下一碰,倒真的不催他了。
這頭裴晦又轉過臉來,傅玉清就眼睜睜看著那張方才分明還十分恐怖的臉頓時春暖花開起來。
那一瞬間,她下意識看了一眼這漢子莫不是長了一條蓬鬆鬆軟的大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