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接下來沒再跟林霄函說話。
她老老實實在板車上坐著, 隨時注意路況。
剛才就是對路不熟又沒注意路況,差點躺那斜坡上。
太陽在東半空升半高的時候,兩人趕著驢車到了縣城。
到縣城後自然是先辦正事, 問路問到教育局, 拿介紹信說明來意, 然後在負責人的帶領下, 交學雜費和申請表辦理入學手續。
手續全部辦好以後,按需要領課本。
當然教育局也不是把學雜費全都收下,他們收完費以後, 會根據規定和學校具體情況, 再給學校分發其他支出需要的資金。
於是初夏和林霄函便拿著這些分發回來的資金, 又購置一些日常教學需要的粉筆、黑板擦、墨水之類的教學用具。
本來兩人還想購置些體育器材的, 但錢不夠,也就作罷了。
辦完學校裡的事情,已經到了正中午時分。
把課本粉筆盒黑板擦這些整整齊齊放好在板車上, 初夏剛呼口氣放鬆下來,肚子忽“呼嚕”叫了一聲, 聲音還很響。
林霄函聽到聲音下意識看向她。
碰上林霄函的目光, 初夏掩飾尷尬地笑一下,嘴上說:“太餓了。”
“那就找地方吃飯吧。”林霄函直接牽上驢車往前走。
他們早上起得早, 早飯吃得早, 又是趕路又是辦事忙了這大半日, 他也早就餓得不行了,隻是肚子沒叫而已。
初夏聽到他說吃飯, 瞬間門感覺更餓了。
林霄函牽著驢,她自然也沒往驢車上坐,直接跟在他旁邊和他一起走在街上, 扭著頭往街邊的鋪子牌匾上一個個看過去。
看到了“人民飯店”的招牌,初夏抬手指一下道:“那。”
林霄函自然也看到了,隨即牽著驢車到飯店附近栓好,進飯店吃飯。
飯店裡有主食也有炒菜。
吃主食要給糧票,吃炒菜則不需要。
初夏和林霄函看會牆上的菜單,一碗陽春麵九分,一碗三鮮麵三毛五分,兩人稍猶豫了會都點了碗三鮮麵,也都沒要炒菜。
因為餓得狠,又即將能吃到白麵,所以等麵的時間門十分熬人。
初夏為了轉移一些注意力,主動找話題和林霄函聊天,問他:“吃完飯我打算去郵政局寄封信回家,你要寄信回家不?”
這個話題是他們下鄉知青之間門最能聊起來的話題。
大家都背井離鄉,有同樣的思鄉和思親情感,自然能聊到一塊。
結果林霄函卻不帶半點感情回了句:“不寄。”
初夏看著他愣了愣,又問:“下鄉都有一個月了,你不想你家人啊?”
林霄函仍是那表情語氣:“不想。”
初夏又看著他愣了愣,然後壓了聲音八卦道:“我能問為什麼不?”
林霄函看向她,終結話題:“不能。”
初夏:“……”
不能拉倒,她才沒興趣知道呢。
不過心裡說著沒興趣,但她還是看著林霄函,不自覺在腦子裡搜索了一下小說裡的相關內容。
之前在學校的時候,她心裡眼裡隻有韓霆,沒關注過和他們就讀同班級的林霄函,對於他的家庭情況自然更是一點都不了解。
但小說裡有關於他的簡單背景介紹,看起來也能對得上。
按小說裡說的。
林霄函的家庭是很不錯的,他父親是個食品廠的廠長。
但林霄函在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
他父親給他找了個後媽,後媽又給他生了個弟弟。
因為他的性格古怪刻薄不招人喜歡,所以他的父親從小對他就隻有嚴厲與苛刻,而對他弟弟卻是百般嗬護與寵愛。
他是個走哪都不招身邊人待見的家夥,他親生父親對他尚且如此,後媽自然更和他沒有親近的關係,隻維持著表麵的和氣。
他這個人,注定就是一輩子得不到任何的真心和真情。
不管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都沒有人願意給他。
當然了,他也不需要。
他把所有的感情全部都拒於千裡之外。
他心裡想要的,隻有把所有人都踩在腳底下的成功。
初夏想著這些內容的時候想得正出神,忽聽到林霄函問了句:“我長得比韓霆好看嗎?”
初夏回過神,但沒太反應過來,下意識疑惑:“啊?”
林霄函又語氣不太客氣地問:“盯著我看這麼長時間門在想什麼?”
初夏明白過來了他話裡的意思。
她半真不真道:“在想你是不是缺愛。”
林霄函脫口而出:“怎麼?你要愛我啊?”
這明明是說出來懟初夏的話,結果話一出口,初夏驀地愣住,林霄函自己也愣了。兩人看著彼此,氣氛詭異,又乾又燥又尷尬。
恰好這時店裡有人喊:“兩碗三鮮麵好了。”
初夏回過神忙站起來,邊走邊道:“麵……麵好了……”
端了麵回來,她直接拿起筷子低頭吃麵,再沒跟林霄函說話了。
等兩人一起無聲地吃完麵,這陣子的尷尬也就過去了。
***
熱乎乎香噴噴的三鮮麵下肚,吃飽了也吃舒服了。
出了人民飯店以後,初夏和林霄函沒立即去做彆的事情。
中午許多工作人員也要休息,於是他們牽著驢車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給驢子喂了喂食物和水,讓驢子也補充滿體力。
驢子吃的蘆葦乾草和水,都是梁有田提前放在車上的。
等驢子吃飽了趴下來曬著太陽休息,初夏和林霄函也休息了會。
林霄函趕了半天的驢車勞苦功高,所以他休息的時候直接躺在板車上,頭下枕著那些新課本,怎麼舒服怎麼來。
他人高馬大的,睡下來板車就不剩什麼地方了。
初夏不跟他計較,就在板車邊上坐下,手裡捏了根蘆葦乾草玩兒。
玩一會,她目光瞥向旁邊的時候不經意看到了林霄函的臉。
想到他剛才在飯店裡問她,他長得是不是比韓霆好看,她便不自覺逗留了下目光,仔細多看了他一會。
她之前沒太仔細在意過他的長相,對他的印象就是傲加臭拽。
這會他閉著眼睛安安靜靜的,看起來還真不錯。
這麼看著想著。
初夏嘴上不自覺嘀咕出來:“長得確實比韓霆好看……”
林霄函躺著沒睡著,冷不丁聽到初夏說這話,聽起來是完全發自肺腑的,帶著絕對的肯定與讚美,他嘴角不自覺要往上翹。
結果還沒翹起來。
忽又聽到初夏萬分遺憾地說:“可惜啊,就是長了張嘴……”
林霄函:“……”
***
林霄函沒有多睡,躺了兩刻鐘便起來了。
他從板車上坐起來,跟初夏說:“我先去買東西,你在這睡會看著車,我買完東西回來再看著車,你再去買。”
牽著驢車去逛商店和書店確實不方便,而且不管是驢還是車,還是車上的課本和粉筆這些東西,全都要看著不能讓人給偷了。
初夏點了頭道:“好,那你先去吧。”
林霄函起身走了,初夏這便又在板車上躺下來。
仰著麵看著碧藍的天空和白雲,曬著春日裡暖洋洋的太陽,她慢慢眨著眼睛,感覺這充滿了鄉土氣息的日子也還挺好的。
等以後回了城裡,不在這裡生活了。
回想起來,肯定也會懷念的吧。
初夏躺在板車上,眼睛越眨越慢,眨到最後合上,沒再睜開。
因為起得早又折騰得累,再被這樣的太陽曬著,她比晚上睡得還沉。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忽隱隱感覺到自己在搖晃。
搖晃的感覺先時還不太明顯,後來感覺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就在她腦子裡飄過“難道地震了嗎”這個想法時,忽然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說了兩遍:“妹妹,你的驢跑了!”
初夏昏昏沉沉的。
信息通過耳道緩慢滑過大腦。
驢?跑了?
什麼?
驢跑了?
初夏猛地驚醒,從板車上坐起身子。
她臉上滿是懵意,睜開眼便看到林霄函站在板車邊看著她。
林霄函說:“你再不醒,太陽都快下山了。”
初夏轉頭看向栓驢的樹,驢還栓在那裡好好的。
沒有發生地震,驢沒有跑,頭頂的太陽也沒有西墜到要下山,初夏心裡下意識鬆了口氣。
她身形不大穩地從板車上站起來,懵懵瞪瞪跟林霄函說:“不好意思我睡懵了,我快去快回,我買完東西馬上就回來。”
林霄函把自己買回來的東西放到板車上。
他轉過頭看初夏走兩步,對著她的背影又喊:“喂,走反了!”
初夏愣住,懵懵回頭。
然後她“哦”一聲,又懵懵地朝反方向走。
林霄函:“……”
***
剛才睡得太深了,初夏走了四五分鐘才慢慢清醒過來。
清醒後身上乏意退了乾淨,精神也恢複得十分足。
她背著書包先跑去郵政局,買了信封和郵票,把自己寫好的信裝進信封裡封好口,寫上地址再再貼上郵票,扔進郵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