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的,初夏差點被水給嗆到。
她放下杯子,往外看出去,那小男孩喊完已經跑了,但梁有田確實來了學校,並且已經快到辦公室門口了。
初夏忙放下搪瓷缸子起身,和林霄函一起迎出去。
梁有田看了看在院子裡玩的孩子,聽到初夏和林霄函打了招呼,他走過來笑著說:“不錯,是學校該有的樣子。”
林霄函笑著問道:“您這是來視察工作?”
梁有田直接往辦公室裡走,“我啊,是來給你們發工資的。”
聽到發工資,初夏眼睛瞬間亮起來了。
梁有田進了辦公室,關上門後又跟初夏和林霄函說:“這個給你們發錢之前,該說的還是得跟你們說清楚。”
初夏和林霄函一起點頭,“您說。”
梁有田便又道:“我們這是村裡的小學,所以這個工資發放,和城裡不一樣。你們是我們隊裡的農村戶口,吃的糧食也是隊裡發放的,所以你們的工資和其他社員一樣,以記工分的形式來。”
初夏和林霄函又一起點頭。
初夏在心裡想:這意思是不是就沒有錢發給他們了?
畢竟其他社員記工分,都是要年底一起結算的。
他們沒有問,梁有田繼續說:“你們的工分是按最高標準來的,每天十個工分,全年都有,和其他社員一樣,到年底生產隊一塊結算。這個結算就是,拿你們這一年掙的工分來抵你們這一年吃的糧食。如果你們這一年掙的工分不夠的話,就要自己再掏錢出來,補給生產隊。如果你們這一年掙的工分,抵完糧食還有剩下的,那就折成錢發給你們。”
初夏和林霄函再次點頭。
梁有田又繼續,“其他社員家裡也都這樣,你們不用擔心,你們這隻能有餘,不可能不夠。有的社員家裡那是人口太多,不能乾活的孩子和老人多,吃的糧食多,上工掙工分的人又少,那掙的工分就有可能不夠。這隻好就到年底了,賣頭豬掙點錢,再補給生產隊。”
這樣說的話,那他們確實很輕鬆。
人家都是拖家帶口養一家子,他們兩人沒家沒口,掙多少都是自己一個人的,而且掙的工分是村裡最高標準——一天十個工分。
梁有田說的清楚,初夏和林霄函也聽得很明白。
林霄函這便又疑問:“那梁隊長您這趟過來,給我們發什麼錢?”
梁有田笑笑說:“當老師了自然還有跟其他社員不一樣的,我們鄉村教師是有補貼的,一個月五塊錢,我來給你們發補貼。”
那還是有錢拿的呀,初夏眼睛又亮起來了。
她眼睛裡裝滿了笑意,鋪開到整張臉上,出聲道:“謝謝梁隊長。”
梁有田說:“沒什麼可謝的,誰當老師都得這些。”
說著他便從口袋裡掏出了錢來,給初夏和林霄函一人發了五塊錢。
初夏和林霄函接下錢後又笑著說了幾聲謝謝。
梁有田沒再多留,打開了辦公室的門說:“好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你們趕緊準備準備上課吧。”
初夏和林霄函送梁有田到辦公室門外,梁有田就沒讓他們再送了。
兩人看著梁有田出大門,然後一起轉身回辦公室。
初夏是繃著表情的,但轉身進辦公室的一瞬她就繃不住笑開了。
這可是她長這麼大掙的第一筆錢,當然高興了。
她開心地坐到辦公桌邊,當即就數了一塊五毛錢出來,起身送到林霄函麵前說:“給你,一半奶糖的錢。”
林霄函不客氣,伸手接下來還數了一下。
初夏坐回自己的辦公桌邊說:“我不會少你一分的。”
林霄函一邊數錢一邊道:“那可不見得。”
初夏衝他撇撇嘴,沒再理他。
她把自己的錢收回書包裡,起身出去直接打上課鈴。
領了教師補貼,這下給孩子們上課都更有激情了。
而這激情一直維持到中午放學都沒歇。
把學生們全都送走後,初夏回到辦公室,收拾著書包,語氣雀躍地跟林霄函說:“我先不回去了,我要去一趟梁隊長家。”
她前天借了陳金鳳一塊錢。
現在有錢了,自然要立馬去還給她。
和林霄函快速打完招呼,初夏就背起書包跑掉了。
跑到梁有田家,陳金鳳正在家裡燒午飯,她叫了一聲嬸子便直接找進了廚房,說著謝謝把錢送到了陳金鳳的手裡。
這年頭誰家都缺錢,陳金鳳自也沒多客氣,笑著把錢收下了。
收完錢她又跟初夏閒扯了兩句,問她昨天趕集都買了什麼。
閒扯完她又隨口說:“等會吃完飯我也得去趟公社,去開會。”
她是潭溪大隊的婦女主任,接了通知今天下午要去公社開會去。
初夏對陳金鳳去公社開什麼會沒興趣,但還是聽她說了兩句。
聽完後初夏忽又想起一事來,便問陳金鳳:“對了嬸子,您到公社開完會如果有時間,能不能幫我帶點東西啊?”
這點小事有什麼不能的,陳金鳳直接問:“你要帶什麼?”
看她這麼說,初夏便從書包裡掏出了小布袋子,然後從小布袋裡掏出錢和票說:“嬸子,麻煩您幫我帶半斤五花肉和半斤白麵行嗎?”
陳金鳳爽快地接了她的錢和票,“行啊,開完會我給你買去。我就不給你送學校去了,傍晚放學後你還自己過來拿。”
初夏高興地應聲:“好的,那就麻煩您了。”
***
初夏讓陳金鳳幫她帶白麵和豬肉,自然是因為答應了林霄函,發工資了就請他吃炸醬麵。
欠的人情總要還的,越早還清心裡越早踏實。
於是傍晚放了學以後,初夏又匆匆和林霄函打聲招呼,背上書包跑去陳金鳳家,從她手裡拿了她從公社帶回來的豬肉和白麵。
因為知青點沒有蔬菜,初夏順便問陳金鳳借了點胡蘿卜和白菜。
這時節還沒有鮮黃瓜可以吃,不然切點黃瓜絲的話,吃起來會更爽口些。
從陳金鳳家出來,初夏拎著豬肉和白麵往知青點回。
走到半路的時候碰上同樣回知青點的林霄函,她忙加快步子追到林霄函旁邊,問他:“你怎麼還在路上啊?”
林霄函看她一眼,不答反問:“你乾嘛去了?”
中午放學打聲招呼風風火火跑了,剛才放學又打聲招呼風風火火跑了,也不知道在忙什麼事情。
初夏把手裡拎的豬肉和白麵舉起來,回答他說:“我讓金鳳嬸子從公社給我帶了半斤白麵和半斤豬肉,現在回去給你做炸醬麵。”
說完她立馬看著林霄函問:“你期待嗎?”
林霄函傲著回答:“也就還行吧。”
初夏衝他撇嘴:“你就裝吧。”
林霄函還是那語氣道:“我有什麼可裝的,又不是沒吃過麵和肉。”
初夏瞥他一眼,沒再搭理他了。
回到知青點,初夏洗了手便立馬開始做炸醬麵了。
林霄函仍是一副沒太大所謂的樣子,他懶懶閒閒地坐在廚房裡的桌子旁邊,也不乾彆的,就看著初夏來回忙活。
初夏揉一會麵,看向林霄函問:“你能幫我剁肉丁麼?”
做個麵其實還挺麻煩的,又要和麵擀麵切麵條,還要剁肉丁,還要把借來的幾樣配菜切成絲兒。
看林霄函沒回答,初夏又繼續揉麵道:“還是算了吧,不麻煩你了。”
確實沒有請人吃飯還人情,還要讓人家幫著一起做的道理,而且林霄函還是個小氣鬼。
結果林霄函又坐了會忽起身,直接拿上豬肉出去了。
他在外麵打水洗了豬肉,回來進屋,又拿了菜板放到桌上,拽著張臭臉什麼話都沒有,握起刀把豬肉切成片,又剁成碎。
初夏意外地看他一眼,抿抿笑沒出聲。
然後他倆就這樣誰也不說話,初夏繼續擀麵皮切麵條,林霄函剁豬肉切蔬菜,把白菜和胡蘿卜都切成細細的絲。
看到林霄函切的絲,初夏沒忍住說了句:“你刀工真好。”
林霄函不客氣地“嗯”一聲道:“那是。”
初夏:“……”
他這個人估計都不知道謙虛兩個字是怎麼寫的吧。
準備工作都做好了,接下來就是燒火炸肉醬了。
初夏看向林霄函又問:“你能幫我燒火不?”
林霄函無語地看著她道:“你是不是有點得寸進尺了?”
初夏本著能屈能伸的原則,碰壁就回,自己往灶後燒火去了。
點了火把鍋燒熱,她又起身到灶前煎五花肉。
煎五花肉的時候又要顧著火頭,所以扒拉幾下又得到灶後燒火去。
林霄函看初夏這樣灶上灶下地忙,在她再次從灶後起身的時候,他忽又滿臉不耐煩地站起來,坐到灶後燒火去了。
他坐在灶後黑著臉把玉米瓤把灶底扔。
說請他吃炸醬麵,結果一半的活都讓他乾了!
初夏站在灶台前看他,笑著衝他說了句:“謝謝啊。”
林霄函根本笑不出來,表情又冷又煩地繼續往灶底扔玉米瓤。
初夏站在灶前專心煎五花肉。
五花肉煎得金黃噴香,再把醬倒進去小火慢炸。
醬炸好後,剩下的步驟就簡單多了。
熱水煮麵條,蔬菜燙水去生,最後與肉醬一起擺放到碗裡。
初夏沒有把做好的炸醬麵全盛在一個碗裡。
她先盛了一個大碗,剩下的又裝了一個小碗。
大碗給林霄函吃,小碗她自己吃,剛好可以解決兩個人的晚飯。
而就在他倆坐下來準備吃麵的時候,韓霆他們下工回來了。
韓霆他們洗完手剛走到廚房門外,隔著布簾子就聞到了廚房裡的肉香。
十人臉上全都掛滿了疑惑,挨個進廚房。
進去後肉香更是撲鼻,再看到初夏和林霄函坐在桌子邊,正在用筷子拌肉醬蔬菜和白麵條,他們都沒能忍住,默默咽了口口水。
不知道現在這是什麼情況,他們自然也沒立場問。
他們和平時一樣,燒自己的鍋做自己的飯,熱自己的粗糧饅頭。
而和平時不同的是,要聞著吃不到嘴裡的肉香。
這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情,痛苦到連半句話都沒法輕鬆說出來了。
其他九個人都默聲往韓霆看。
韓霆則黑著一張臉,渾身散發著讓人不敢說話的氣場。
初夏和林霄函自然沒管他們十個人。
初夏拌好麵後沒有吃,而是先看著林霄函吃第一口。
等林霄函吃完第一口麵後。
她看著他眼含期待問:“怎麼樣啊?”
林霄函衝初夏點點頭,忽而表情和語氣都十分誇張,一邊回味一邊說:“真是太好吃了!我林霄函長這麼大,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炸醬麵!麵條軟硬適中很有嚼勁,吃到嘴裡有種微微彈牙的感覺,肉丁炸得外焦裡嫩剛剛好,吃到嘴裡酥脆噴香。點綴的蔬菜也恰到好處,非常清新爽口。尤其是這個醬,我在四九城從來沒有吃到過這麼好吃的醬,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醬應該是你秘製的吧?”
初夏從來沒見過林霄函這樣誇人。
而他這麼一誇完,她明顯聽到了好幾聲咽口水的聲音。
反應過來到他這是在乾什麼,初夏忙低下頭來,用拿著筷子的手放在額頭上擋住臉,穩住聲音配合著應:“你猜得沒有錯,這確實是我自己秘製的醬,費了好多心思呢。”
林霄函這麼氣人,韓霆他們肯定臉都綠了。
初夏真的害怕韓霆會過來揍林霄函,說不定連帶她一起揍。
而且她一邊害怕,一邊還忍不住特彆想笑,根本控製不住嘴角。
於是隻能低著頭用手擋住臉,不去看屋裡的任何人,也不讓韓霆他們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不然她覺得自己肯定會笑出來,而且會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