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運廣播第一次在車廂內響徹時,多數派爭先恐後地起身。
一些由於整理、小憩或者其它事情耽擱了一下,慢一步的乘客也步履匆匆地跟上,瞥兩眼在視頻通話的她和江戶川亂步,作不同程度的驚奇狀。
有一、兩個可能是認出她來了,其它可能純粹是奇怪他們怎麼一點都不著急。
緊接著,他們顧不及她和江戶川亂步,從車廂兩側湧下電車,彙入更擁擠的人潮,擠得漸漸一點都瞧不出來了。
現下,這節車廂隻剩下她和江戶川亂步。
——因為你就是怪盜基德啊,對吧,知花知花?
江戶川亂步的聲音本就清脆、響亮。
最開始是低聲說。這句回答和反問,他恢複成正常說話的聲量。
今日電車徹底停運的廣播在站內不斷重複。
江戶川亂步的話猶如鳥雀般活力十足,嘰嘰喳喳地和字正腔圓的廣播混在一起,絲毫不落下風。
知花千佳直視視頻畫麵,微皺起眉。
江戶川亂步的意思是,土井塔克樹不隻是巧合的變位詞遊戲,將其發音重新排列恰好可以變成怪盜基德,土井塔克樹就是在江古田鐘塔上亂刻亂畫的怪盜基德。
那邊的土井塔克樹流露出疑惑、困擾的神色,湛藍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看看不覺得自己說出了什麼了不得的話的江戶川亂步,看看沉思的她,若有所思。
想了兩秒,他的神情倏地變得明朗了。
土井塔克樹頓悟:“好吧。知花,可以麻煩你給我改一個更時髦的備注嗎?比如,知花你之後不會再受傷——江戶川君相信知花你的備注是真的,那我現在最希望它成真的,是這個。你對失憶感到困擾,被遺忘了的人其實也是一樣的。我想你不要再受傷了。”
土井塔克樹把江戶川亂步的斷定,理解成江戶川亂步看到她給他備注的結果,因此認定他就是怪盜基德。
話至末尾,土井塔克樹勾起溫柔的笑,透出一絲難過。
尾音要比前麵的話都低沉,更有力量一些。
那看起來一點不像是武裝到細枝末節的演技。
很難讓人去懷疑,土井塔克樹是一個謊言。
江戶川亂步撇撇嘴:“什麼叫我相信知花知花的備注是真的,那就是事實啊!不用我相信,也用不著你希望,真假又不會因為誰相信和誰希望就有所變化,真的就是真的。真相隻有一個,那句話是這麼說的吧——連我都知道了的真相,你就不要裝模作樣地否認了,白費力氣。”
“江戶川君。”
土井塔克樹歎了一口氣,喚江戶川亂步。
“你知道誰主張誰舉證嗎?”
“不知道。那是什麼?”
“證明自己沒做過某件事情,要遠比證明自己曾經做過某件事情難得多。所以,你主張,你就要舉證,這是民事訴訟法的基本原則。通俗地說,就是你認為我是怪盜基德,你要拿出證據,不能空口無憑。不然我也可以空口無憑地認為你才是怪盜基德。”
“哦哦哦,我知道了。”
江戶川亂步點點頭,用右手食指指了一下給他解釋的土井塔克樹。
“在事件中主張要拿出證據來的人,多半就是真正的犯人。”
“喂——”
土井塔克樹撇下半月眼:“但凡是個理智的正常人,被誤解、汙蔑的時候都會要求對方說清楚為什麼,不理智的人早就要對你發火了。江戶川君,請你不要把電視劇中偵探和犯人套路化的對質,當作現實中會發生的事情,那是為了讓觀眾看明白和收視率才那樣設計的。”
“我沒有誤解,更沒有汙蔑你,所以你不能對我發火。”
江戶川亂步邊說,邊不忘再撕開一顆糖。
他先拈起放到綠眼睛前麵轉了一圈,確認了一下現在的顏色是類似咖啡的棕色,往空了的嘴裡丟進去。
包裝上說這種糖吃到嘴巴裡會變顏色,最外層是可樂味,裡麵是檸檬味。
江戶川亂步含著糖,扭頭叫她:“知花知花,套路化的對質是什麼,怪盜小孩子說得好難懂。”
被叫作怪盜小孩子的土井塔克樹凝眉。
兩人車軲轆地對話,毫無進展。
知花千佳計算時間,解釋:“套路化的對質就是,偵探看穿真相後總是與嫌疑人們當麵對質,在很多人麵前將犯罪手法說得明明白白,最後擺出證據讓反駁的真凶啞口無言。實際上,這麼做的話,很難保證在場的關係者不說出去。警視廳對外公示的時候從不會公布案件細節——避免有人知道了,要模仿並想辦法改進使犯罪敗露的證據進行作案,有這樣的考慮。電視劇中有為了各種原因而特意不合理化的地方,不能太當真。”
“我明白了,怪不得知花知花你看的那個殺人遊戲,我看了三分鐘就能全部看明白了,平平平平看起來比我更笨,原來是特意不合理化的。大家絕不會想要去模仿一個一看就能明白、還特彆假的手法。”
他說他這下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