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住下頜的可怕力道陡然鬆懈, 林月峰的身體失去支撐,如同一灘爛泥,癱倒在地。
籠罩在他麵前的少年身影轉瞬消失。
林月峰仍舊不敢動彈, 他額頭點地, 忍著嗚咽,渾身顫抖, 感受著周圍的動靜,連求救聲都不敢發出。
被推開的窗子, 在夜風中晃蕩, 發出惡鬼般枯啞的聲響。
天亮之後,林家的侍從輕手輕腳走進門。
正準備伺候小少爺洗漱, 走在前麵的丫鬟,打眼被八仙桌旁縮成一團的身影, 嚇得一哆嗦,險些打翻手裡的水盆。
後頭的丫鬟沒留神,撞在她背上,手裡的水杯灑了一半,“你怎麼突然停下來!”
不管後麵的人抱怨,為首的丫鬟已經認出了少爺的身影。
她驚呼一聲,放下手裡的東西, 快步上前,跪到林月峰身旁詢問:“小少爺這是怎麼了?一大早的怎地趴在地上?仔細著涼!”
見林月峰一動不動,眾人緊張地圍攏過去,將他扶起來。
屋裡頓時一片驚呼。
“血!”
林月峰被打斷牙齒的傷口血還沒止住, 和著口水溢出嘴角。
地上小小一灘血,糊得他自己滿臉都是。
在一片驚叫聲之中,林老爺和林夫人衣衫不整跌跌撞撞, 衝進院子。
看見兒子可怖的慘狀,兩人險些嚇坐在地。
林家大宅雞飛狗跳一上午。
被請來府上的幾位大夫趕到時,床上的林月峰已經蘇醒過來。
他一直咧著嘴痛哭流涕,口水失控地往外冒,以至於他反複念叨的話,周圍人始終沒能聽清楚。
老爺夫人想讓他平靜下來,好方便大夫們檢查傷勢。
可林月峰就跟中了邪一樣,委屈至極地哭訴了一上午。
到了中午,實在哭得沒力氣了,昏睡過去,大夫們才終於能圍上前,檢查傷在何處,
因見他不斷吐血,眾人都以為受了內傷,起初便脫了衣服,看身體哪處有淤青傷痕。
翻來覆去找了個遍,還是沒找到傷處。
林老爺當然也請了醫修,但醫修不同於開醫館的大夫,不但價錢昂貴,等醫修上門,還得看“機緣”。
有時候當天能來,有時候得兩三天。
以為兒子受了尋常大夫整治不出來的內傷,林老爺和林夫人泣不成聲。
結果到了後晌,終於有個大夫想到了什麼,仔細檢查了林月峰的口腔。
這才發現,林月峰的兩顆後槽牙沒了,伸手一摸,隻剩下兩個血窟窿。
得知隻是少了兩顆牙,才吐血不止,林家夫妻倆總算緩過勁。
不等兒子睡醒,就開始琢磨怎麼一晚上過去,兒子會變成這樣。
大夫很快給出了新的診斷,他們發現,林月峰後槽牙附近的骨骼,也有碎裂的跡象。
很像是人為砸裂時,順帶打落了牙齒。
但詭異的是,皮肉沒有明顯傷痕,傷害範圍極小,就仿佛奔著那兩顆後槽牙去的。
照理說,這不是一般人用拳頭能砸出來的傷。
一聽兒子是牙齒被人打掉了,林家夫婦頓時就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次——
他們年幼的小兒子一時調皮,輕輕推了女兒一把,就被楚家那小傻子一拳打斷了上下門牙和虎牙。
此刻再想想林月峰含糊不清哭吼的語句,什麼“我就是任他欺負啊”,“又打我!又打我!”,“小爺沒弄死那賤人都便宜你啦”……
夫妻倆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默默走進西廂,關上門。
“是楚湛。”林惠豐臉色陰沉。
他額角青筋凸起,氣得半張臉都在抽搐,嗓音低啞地顫聲呢喃:“欺人太甚!這個卑鄙無恥的豎子,玷汙我女兒,斷了我林家的財路,我不找他算賬,他竟然半夜上門,重傷我林家獨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爺息怒!”孫婷忙上前安慰:“楚湛那小子雖然有些癡傻,但肯定不是個無事生非的閒人,他半夜上門招惹阿峰,我猜想必然是跟阿喬有關。”
孫婷垂眸緩緩踱步,細細揣測:“前些時日,阿峰被腕鈴反噬,說是阿喬在學宮裡故意欺辱他,我便覺得事有蹊蹺。
你我都知道,從前腕鈴隻有在攻擊阿喬的時候,才出現過反噬主人的狀況。
所以我猜想,該是阿峰得了腕鈴後,想要捉弄姐姐,才受了反噬。”
她轉身看向林老爺:“他當時有可能也弄傷了阿喬,而楚湛恰巧昨夜發現了傷處,問出經過,這才上門教訓了阿峰。隻打落他兩顆牙齒,倒也不算太狠了,等阿峰醒了,我們叫他彆再招惹阿喬,往後便能消停了。”
“這是什麼混賬話!”林老爺猛地一錘茶幾,指著孫婷怒斥道:“那不孝女不知廉恥,與人私定終身,我就是活活將她打死,也是她應得的!為了保住林家名聲,我沒有同她計較,她現如今還敢反擊弟弟,又指使那楚家傻兒子尋釁報複!反了天了!這口惡氣,我絕不能就此咽下!”
“不咽下去,又當如何?”孫婷蹙眉冷下臉來:“老爺,不是我說話難聽,隻是事實都擺在這裡,我們還非得以卵擊石嗎?”
林惠豐一揮手:“你彆在這裡長他人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