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稹玉繞到另外一邊蹲下身來,將盤子遞過去,眼珠子盯著她看,“吃糕嗎?”
桑慈睜眼看了一眼那甜糕,熱氣騰騰的,也是,如今他都金丹了,想要保持一盤剛出爐的甜糕熱騰騰的不是什麼難事,她又彆開眼,卻伸手去拿糕往嘴裡塞,“哼!”
她打定主意,今天不會和他說話。
但是,當天晚上,她流血了,流了好多好多血,掀開被子,她就害怕,第一反應不是喊爹爹也不是喊啞奴,而是喊謝稹玉。
她打開傳信玉簡慌張喊他。
謝稹玉來得好快,頭發半乾,衣襟也係得淩亂。
進門時,她正無措地坐在床上,眼淚汪汪朝他撲過去,“謝稹玉,我要死了,我築基不成,所以我要死了是嗎?和凡人一樣要死了。”
謝稹玉跪下來接住了她,一向平穩的聲音裡也有些慌張:“哪裡流血了?師叔呢?”
“彆告訴我爹,他會傷心的。”桑慈哭得眼淚鼻涕直流,都擦在謝稹玉身上。
謝稹玉兩隻手沒敢抱她,垂著放在腿邊,卻攥緊了,問:“哪裡流血了,我看看。”
桑慈想到流血的地方,哭得更厲害了,“屁股流血了,那怎麼能讓你看!”
謝稹玉:“……”
他安靜了一會兒,臉忽然紅透了,他輕聲說:“等我一會兒。”
“你要去哪兒?”
“喊啞姨。”
“啞姨知道了我爹就知道了,我爹會傷心的,你不許告訴她!”
“師叔不會傷心的,你等我。”
“不行!你不許去!”
桑慈眼淚汪汪看著謝稹玉,謝稹玉垂下眼睛,好半晌,忽然道:“有針線嗎?”
桑慈不明原因,哭著說:“這個時候你還問我這個做什麼,還不快問我遺言?”
謝稹玉抬頭看她,似乎歎了口氣,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猶豫了一下,起身將她抱起來放回床上,環視了一圈四周,找到了角落裡的針線簍,那是啞姨常用的。
“等我一會兒。”
謝稹玉鬆開桑慈,桑慈氣憤都這種時候了他還管什麼針線,彆過頭不搭理他,隻想著自己是個廢物,築基不成就要流乾血死了。
可謝稹玉好一會兒沒有動靜,她忍不住回頭去看。
燭火下,謝稹玉坐在塌邊,低著頭手裡縫製什麼東西。
桑慈實在好奇:“你在縫什麼?”
謝稹玉不吭聲,臉卻更紅了。
桑慈湊過去看,他的針線挺好的,那層層疊疊棉布在他手裡整整齊齊地被縫起來,她想起來爹爹說過,謝稹玉在山下時顛沛流離,被人賣來賣去,乾過很多活,指不定這一手針線也是那時學會的。
“我要死了,你都沒話對我說嗎?”桑慈不滿謝稹玉的沉默。
謝稹玉沒抬頭,但終於吭聲:“你不會死的。”
桑慈雖然討厭他,但卻相信他的話,心裡沒有那麼慌了,她又問:“你到底在乾什麼?”
謝稹玉剪斷線頭,抬頭看她,想說什麼,幾次張嘴又說不出來,他重新低下頭,找來紙筆,快速提筆寫字。
桑慈要看,謝稹玉單手擋開她不讓她看。
她生氣要發火時,謝稹玉將紙和他縫製的東西塞給她,人卻很快走了出去,還關上了門。
桑慈怒氣衝衝去看紙上的字,一看便呆滯了,臉也紅了。
她來月事了。
女子築基後,此等俗事便可免去,可她如今還未築基。
她仔細看了紙上的字,紅著臉收拾了自己,事後,她抱著沾了血的衣服出來,打算燒掉那些衣服,從屋裡出來卻看到謝稹玉背對著她站在院子裡。
聽到聲音,謝稹玉回頭。
桑慈有點羞惱,瞪他一眼:“你怎麼還不走呀?!”
謝稹玉看她一眼,紅著臉乖乖禦劍飛走了。
桑慈等他走後才紅著臉偷偷把衣服燒了。
謝稹玉十七歲時,擊敗天英榜第七的青陵仙府的陸元英,成為新的天英榜第七,天英榜一共五十個名額,俱是五十歲之下的修士,而謝稹玉是最年輕的。
從此人稱流鳴山小劍仙。
這一年,爹爹天人五衰,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身隕了。
離開前,爹爹滿懷憂愁地看著她,拉著她的手,讓她以後對謝稹玉好一些,不能看他老實就總欺負他,婚契已成,讓她乖乖以後和他成婚。
桑慈哭著點頭答應了,和謝稹玉一起辦了爹爹的喪事,依照爹爹遺願,將爹爹葬在慕樓峰後山,和她早早故去的娘合葬。
爹爹一走,他點化的傀儡奴啞姨也化作了一堆草木,慕樓峰一下子靜了下來,她茫然了許久,心裡慌張又無措。
而此時,她還沒有築基。
謝稹玉卻在修仙界綻放光彩,不止是流鳴山,還有彆的宗門的女修都對他頻頻釋放好感。
宗門交流會上,有女修攔住謝稹玉,對他表明情意,那女修桑慈認得,是鳳邱刀宗的天之驕女柳雪音,天賦同樣出色,她聽說許多人將她和謝稹玉放在一起,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惜……
可惜什麼?
當然是可惜謝稹玉有一門自小定下的婚事。
桑慈還聽說有人說她爹爹挾恩圖報,把自己那還沒築基的女兒強塞給謝稹玉是在害他。
她氣壞了,等那女修一走,就衝到謝稹玉麵前罵他沾花惹草!
就算她不喜歡她,也不許彆人染指他,他將來要和她成婚的,那是爹爹臨死前唯一的心願。
謝稹玉看著她,低頭笑了一聲。
等她罵累了,問她:“吃糕嗎?”
“……吃,我吃完再罵你,你不許插嘴。”
“好。”
……
桑慈做了長長的一場夢,夢到了初遇謝稹玉後,這些年的許多事,被人叫醒時,她還有些恍惚。
“小慈,今日是你和謝稹玉合籍的日子,你怎麼這個時間還在打瞌睡!”溫婉婉無奈的聲音在旁響起。
桑慈眨眨眼,看到圍繞在身側的諸位師姐師妹,恍恍惚惚地去看麵前的鏡子。
鏡子裡的女子烏發雪膚,上了妝的模樣嬌豔美麗,她一下回過神來,難得有些嬌羞,雖然她和謝稹玉感情也就一般,但是她總算要完成爹爹的遺願了呀!
“小慈真美,怪不得謝師弟一大早就來了,要早早和小慈成婚呢!”方霜知眉眼一揚調侃道。
桑慈想到那個寡言的呆子,輕哼一聲,對自己的美貌不置可否。
和她結成道侶,謝稹玉才是撿了大便宜!
要不是爹爹,他哪能上流鳴山成為小劍仙!
流鳴山的昏禮並不繁瑣,和凡塵有些像,卻又簡單許多。
攔門時,方霜知和溫婉婉在門外鉚足了勁為難謝稹玉,讓他作情詩,又讓他做算術,還要他舞劍,外麵時不時大笑,好一會兒才放過了他,讓他進門。
桑慈聽到謝稹玉百般配合,被折騰完了還嗓音微啞地道謝:“多謝。”
等他踏入門檻,她便悄悄放下團扇往外看。
他今日越發好看了,穿著紅色婚服,清俊如斯,隻不過此刻他麵紅耳赤,額汗涔涔,一雙眼倒是一眨不眨看著她。
他朝她看過來,朝她伸出手。
桑慈卻還要為難他,團扇下兩隻圓圓的眼睛看著他道:“謝稹玉,以後你最聽誰的話?”
謝稹玉看著她,嗓音發緊,卻很鄭重:“聽桑慈的話。”
眾人一陣哄笑。
桑慈也滿意地笑了。
她微微抬著下巴,把手放進他的掌心。
謝稹玉看著她,緩緩握緊,那帶著繭子的掌心濕潮,握得桑慈有些不舒服,她掙紮了一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
弄得她手都有些疼,不高興地白了他好幾眼。
可謝稹玉偏頭時,隻是看著她笑,卻不說話。
當然了,他這麼木訥,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他們在流鳴山的三生石旁刻下名字,在全師門注目下祭天地,正式結契。
辦完儀式,桑慈和諸位同門喝了點酒,酒意上頭,便先回了慕樓峰,她當然還住那兒,爹爹走後,慕樓峰就她一個人了,要搬也是謝稹玉搬到這裡來。
回到房間後,桑慈看著屋子裡到處都是紅彤彤的,想著終於完成爹爹遺願,她心情很好。
她脫下繁複的嫁衣,拍了拍滾燙的臉頰,趴在床上。
桑慈想到一會兒要和謝稹玉做的事,難免緊張,東想西想,酒意困意一起上頭。
昏昏沉沉間,她陷入了一片黑暗。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一道奇怪的聲音響起:“宿主,我是救世係統零零七,你如今名叫桑慈,是流鳴山慕樓峰已故長老桑謹的女兒桑慈,此女是凡人與修士所生,資質平凡,但她的夫君謝稹玉是未來最強劍修,隻不過他們是因為桑謹遺言成婚,謝稹玉此人清冷寡言,對桑慈並無多少感情。你成為她後,要假扮桑慈,讓謝稹玉愛上你,借謝稹玉之力對付未來滅世的魔尊沈無妄,阻止此界崩塌,完成任務,你便可擁有你想要的一切。”
桑慈莫名其妙,正要開口問詢,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神魂被困在一片黑暗裡。
而耳旁很快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她的聲音。
她竟然聽到‘她’在說話:“也就是說,我要攻略謝稹玉是嗎?”
桑慈心一哽。
她被奪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