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上湧, 謝稹玉的臉都紅了,呼吸都一滯,捏著杯子半天吭不了一聲。
桑慈的腦袋是有些不清醒的, 一頁翻開看了許久, 隻覺得畫冊上的人醜得不堪入目。
她的語氣嫌棄得不行:“真醜。”
一把就將那圖冊丟在一邊。
謝稹玉垂眸掃了一眼, 將手中杯子遞了過去:“喝點水。”
桑慈抬頭看他,盯著他那張好看的臉看了足足有三四息的時間,才心滿意足地接過杯子, 低頭喝水。
混亂的腦子裡想著, 還是謝稹玉好看!
“還要嗎?”謝稹玉等她喝完水又將空杯子接了過來。
桑慈點頭:“要!”
謝稹玉又給她倒了兩次水,見她臉色通紅,十分困倦的模樣, 低聲道:“睡覺?”
桑慈又點頭, 躺了下來, 自己將被子往身上一拉。
今日的她極為乖巧。
謝稹玉還沒見過她喝了酒後如此安靜的模樣,坐在床沿,替她掖了掖被子。
桑慈的眼睛忽然又睜開, 看著謝稹玉道:“你彆走。”
她的語氣頤指氣使, 十分嬌縱。
手也從被子裡伸出來,拉住了謝稹玉的手, 看著他重複道:“你彆走。”
她的聲音很輕, 像是夢話裡的呢喃。
“我不走。”謝稹玉認真回她, 不論她是醉了還是夢話。
桑慈又睜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仿佛是確定他不會走,才重新閉上了眼睛。
她睡意酣濃,但謝稹玉卻無多少睡意,他今日才從外麵回來, 本是想和她兩個人待著的,哪知道江少淩會帶了那些人過來,晚上都沒有與她好好說過話。
謝稹玉捏了捏桑慈的手。
掌心的繭子厚了一些。
他的目光又不受控製地朝著桑慈的唇瓣看去,好幾息後才彆開了眼,無意識地舔了下唇。
那本被桑慈丟在床尾一角的圖冊就這樣再次落入謝稹玉的眼中。
圖冊封皮是很普通的藍色,卻是絲帛製成。
骨節分明的手捏住那本圖冊,拿了過來,打開之前,謝稹玉又看了一眼桑慈,見她臉頰紅撲撲的,睡得沉得不能更沉,才垂著眼打開了圖冊。
他看得並不快,點開第一頁時,捏著畫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很快翻到第二頁。
每一頁上都是精妙絕倫的畫,細致到肌膚紋理都清晰可見。
他一頁一頁翻過去,動作不緊不慢。
“謝稹玉……”
睡夢中,桑慈小聲喃喃了一聲,細弱的聲音帶著絲睡意與哭腔。
謝稹玉原本平緩的心情忽然一頓,呼吸急促了一瞬,轉頭朝桑慈看去。
卻見眼睫顫動得厲害,眼角沁出了淚珠兒,他立刻放下書,湊過去輕輕拍了拍桑慈的臉,“小慈?”
桑慈沒睜眼,仿佛還沉浸在夢中,眼睫濕潤,看起來委屈又難過,還有一些害怕。
“小慈?”謝稹玉皺眉,又喊了她一聲。
“謝稹玉……”
她又呢喃了一聲,仿佛是抽泣的聲音。
這一聲聽得謝稹玉心裡一絞,他側躺了下來,手撐在枕頭旁,湊近了一些,在她耳旁喊:“小慈,我在。”
她的臉近在咫尺,謝稹玉微微低頭,吻去了桑慈眼角的淚珠。
鹹鹹的。
她不知道夢到了什麼,淚一直不斷從她眼睛裡滾落出來,神色也有些蒼白。
沒有往日的神氣、傲嬌,也沒有半點倔強,是那樣委屈。
謝稹玉親吻著她的眼睛,將那些淚珠都含下去,嘴裡輕喃著:“小慈……”
也不知是他的輕聲安撫令睡夢中的她心情平穩了下來,還是那夢中令她悲傷的事情已經過去,桑慈的眼睛裡漸漸沒有淚珠再滾落。
謝稹玉卻依舊啄吻了幾下,高挺的鼻梁蹭到她眼皮,她的眼睛周圍好像更紅了一些。
他今日也飲了酒,雖然沒有桑慈喝得多,但此刻他覺得自己也已經醉了。
他枕在枕上,看著桑慈,忍不住身體又靠近了一些,隔著被子將她小心抱住。
謝稹玉盯著桑慈紅潤的唇看了會兒,眼眸深邃。
“小慈?”
回應他的是桑慈綿長的呼吸聲。
謝稹玉傾身過去,呼吸傾灑在彼此臉上。
他微微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八月的天,是悶熱的。
謝稹玉的身上更是滾燙火熱,隔著被子都將溫度傳了過去。
桑慈做了一夜的夢。
開始時,她夢到了自己被困在黑暗裡,她總是夢到那些,夢到謝稹玉一夜白頭,夢到他抱著自己死去,夢到他不停在她耳邊叫她的名字可她又無法給出回應。
後來,她又夢到自己被一條滾燙的蟒蛇裹住,動彈不得。
睜開眼睛時,桑慈還有些恍惚,盯著床頂紗帳看了好一會兒,才緩慢地眨眼睛,坐了起來。
頭疼得像是要從中間裂開,她忍不住按了按額心。
餘光掃到四周發現是在舍館內,而不是青雲台上,昨晚上……和謝稹玉的那一群朋友們還有張欽餘幾人一起躺倒在那兒。
後來是謝稹玉帶她回來的。
然後……然後……桑慈忽然想起來李扶南給的畫冊,忙緊張地在床上找了一下,最後在床腳看到那本藍色封皮的書,忙拿了起來。
昨晚上她好像翻開看……
吱呀一聲,是門被推開的聲音。
桑慈抬頭,看到謝稹玉端著碗東西從門外走進來,小藤妖跟在他後邊探頭探腦朝她看來。
她心裡一緊張,趕緊把圖冊往芥子囊裡塞。
“醒了?”謝稹玉察覺到視線,也抬頭看過去,掃到了她的小動作,眼睛一顫,隻當沒看到。
他的視線在桑慈到現在還有些紅的眼角和比往常紅潤的唇停住了一會兒,才微微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又說了一句:“我煮了甜湯,一會兒喝了醒酒,還有,小藤要見你,我帶她過來。”
桑慈抱著被子點點頭,眉頭還皺著,頭疼得很。
謝稹玉走過去,在床邊坐下,將甜湯遞過去,“頭疼?”
桑慈嗯了一聲,由於圖冊,莫名心虛了一下,但看謝稹玉神色坦然,心裡鬆口氣,估摸著昨晚上後來她就睡著了,他也沒看到那圖冊。
接過碗,餘光還掃了一眼爬到床沿的小藤妖,抬手摸了摸她的芽苗。
甜湯是溫的,桑慈一口氣喝完,又把碗塞回謝稹玉懷裡,嘟囔著:“大師兄的酒後勁真足!”
說完,她轉個身,往謝稹玉腿上一倒,閉上眼理直氣壯道:“我頭好疼,你給我按按!”
謝稹玉垂眼看了一眼理所當然對他指手畫腳的桑慈,目光又落在她的眼皮上,眼睫輕顫了幾下,伸手。
修長的帶著厚厚繭子的手觸摸到皮膚其實不舒服,但桑慈就是喜歡。
“昨晚上做了什麼夢?”謝稹玉在她最舒服沒有防備的時候忽然問道。
桑慈眼睫一顫,睜眼看過去。
他幽深的眸子望進她眼睛裡,專注地隻映著她一個人,“你一直喊我名字。”
雖然夢到的是讓人不快樂的東西,但這話從謝稹玉嘴裡說出來就變了味。
桑慈不想告訴他那些不快樂的東西,她已經過了那個迫切想讓他知道前世一切的時間了,她希望這輩子的謝稹玉不要背負那些痛苦的記憶。
她一個人小心藏著那些他的愛意就好。
她故作嬌羞仿佛羞於提起的模樣,哼了一聲彆過頭,“我做什麼夢你都要管?”
“你一直喊我……”謝稹玉盯著她。
桑慈打斷他,“所以昨晚上你一直在我這兒?”
謝稹玉睫毛微顫。
她不願意提起。
他看著她:“你一直抓著我的手,不許我走。”
是嗎?
桑慈狐疑地看他,心裡卻是信的。
謝稹玉點頭,再次肯定:“你不許我走。”
“所以你守了我一晚上?”
桑慈心想,那豈不是她說的夢話他都聽到了?
謝稹玉再次點頭,“所以昨晚上你到底夢到……”
桑慈用鬱悶的語氣打斷他,“夢到了一條大蛇一直裹著我,又熱又悶。”
謝稹玉:“……”
他閉嘴了,不再追問。
……
隨著謝稹玉回來,最高興的人就是江少淩了,總算可以睡懶覺,晚上也不會被拉著修煉。
因為他那嬌縱蠻不講理的小師妹隻會纏著師弟修煉。
偶爾他去劍館時,就會看到桑慈拿著把木劍和師弟喂招,臉上都是汗,周身溢出的靈氣令她脾氣也有些暴動,好幾回那劍勢帶著殺氣。
“她……很奇怪。”
這天,江少淩又去了劍館,忍不住在桑慈和謝稹玉喂招的不遠處站了會兒,凝神看著桑慈的劍,就聽到耳旁傳來楚慎低沉的聲音。
“怎麼?”
江少淩眉頭一挑,目光溫吞地看過去,想聽聽看這位天英榜第一的劍霸是什麼看法。
楚慎皺眉,搖了搖頭,聲音冷沉依舊:“我說不清楚,她沒有築基,依照練氣境的水平,她不該有這樣的劍勢,仿佛……”
“仿佛她自己就是一柄劍?”江少淩接過了楚慎的話。
楚慎點頭,看著劍館中桑慈和謝稹玉的對招,眉頭皺著:“謝稹玉習的劍法必定比她更多,變化多端是正常的,他既細膩,又大開大合,對手稍有不慎就會跟不上他的節奏,但是桑慈……即便謝稹玉沒用靈力,她能跟上這節奏……聽說她靈根不行?”
江少淩忽略了楚慎最後一句,隻看著兩人手中的木劍,溫聲道:“我師妹,看起來劍道天賦並不比師弟差。”
“你從前不知道?”
江少淩歎氣,多少有點為人師兄的慚愧:“確實不知,極少在流鳴山看到她與人切磋,故不知她劍術天賦。”
“就這兩日,她要築基了。”楚慎直接道。
江少淩看著前麵桑慈的劍被謝稹玉打飛,滿臉是汗,叉著腰氣呼呼罵他的樣子,笑得溫和。
“桑師叔要是還在,定然很高興。”
劍館裡,桑慈和謝稹玉不知道有人看他們喂招,她這兩日脾氣越來越大了,靈氣已經不受控製地從肌膚溢出來。
甚至能影響到周圍的草木,或催生開花,或瞬間枯萎,就連小藤妖這兩日都害怕她,躲在花叢裡不肯出來,當然了,她要是離開舍館,小藤妖再害怕都要鑽進她袖子裡。
就比如這會兒就在她袖子裡發抖。
當然,帶著也好,溢出的靈氣也有益於小藤妖修煉。
可她就是還沒築基。
剛才又被謝稹玉打飛了劍,情緒就克製不住了。
桑慈氣呼呼道:“不打了!”
謝稹玉沒脾氣地彎腰撿起地上的劍,看她修煉得滿臉通紅,鼻尖額頭都是汗,又自己和自己較勁,無奈又好笑,還要忍著不被她發現,“那就不打了。”
桑慈就瞪他:“你說不打就不打?你以為我是你,劍道天才,流鳴山小劍仙!”
其實衝他喊完她心裡就後悔,可她克製不住脾氣。
當然按照她的脾氣也絕不會隨便低頭道歉,隻抬著下巴,凶巴巴地看他。
謝稹玉卻說:“於劍道上的天賦我不如你。”
桑慈自然是不相信的,隻當謝稹玉在哄她。
謝稹玉是當世被公認的劍道第一的天才,楚慎即便如今是天英榜第一,可天賦上不如他,且上輩子那魍魎一直這麼說,最後他的實力,她親眼看到了。
她控製不住翻了個白眼,“再哄我就三天不和你說話!”
桑慈三天不和他說話的殺傷力巨大,謝稹玉決定保持沉默。
“走吧,回去了。”
桑慈一個人站了會兒,吹了會兒傍晚的風,努力克製了一下脾氣,又朝謝稹玉走去。
路過他時,謝稹玉抬手,牽住她的手。
剛練完劍,兩人的掌心都散發著潮濕的熱度。
桑慈象征性地甩了一下,就任由他牽著走了。
謝稹玉拿出帕子細細擦了一下她的手心,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我們現在去棲鳳池。”
上次因為靈根在棲鳳池那兒引來了劫雷,青陵長老們雖然懷疑是她換靈根引起的,但同時也懷疑是池底鎮寶招來的劫雷,如今又臨近棲鳳盛會,所以那兒每日都有長老看著。
桑慈不想去。
“不去。”
謝稹玉難得不顧她意願,拉著她上了他的劍。
“那兒靈氣足。”
桑慈早就猜到謝稹玉的意圖,但是聽到他淡聲說了這麼一句,忍不住笑了。
越想越好笑,哼道:“謝稹玉,你可著勁兒薅這一隻羊毛啊!”
謝稹玉淡定無比,靜靜看她,眼底浮笑:“去不去?”
“去啊!怎麼不去了!”桑慈踩著小行劍,問謝稹玉:“要是長老問我們去那兒做什麼,你怎麼回?”
謝稹玉:“棲鳳池風景優美,我心向往之,故帶師妹來看看。”
桑慈又哼一聲,“冠冕堂皇!”
等兩人到棲鳳池附近,果然遠遠就看到了下方巡邏的青陵長老。
那位長老麵生,沒怎麼見過,但看身後背著一把劍就知道是位劍修。
桑慈拉著謝稹玉藏在一塊山石後麵往那兒看,忽然問:“你應該打得過他吧?”
謝稹玉無奈按了按額心:“……打不過,長老起碼是元嬰境巔峰。”
元嬰境巔峰又怎麼了!
桑慈很不以為然,自信地拍了拍謝稹玉的肩膀,道:“一年後我猜你就要化神了,到時候諸多長老都不如你。”
謝稹玉:“……”
忽然覺得修煉還不夠刻苦,現在就想回劍館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