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稹玉忍不住垂眸看她,他心裡不想聽她嘴裡提起彆的男人,可也不想破壞她此刻眼底的色彩。
可他隻要想起來那人在青雲台上說的話,抬眸時眸光裡便是冷鬱,即便他笑了一聲,也掩藏不住。
“然後他說了一些不知所雲的話。”
桑慈還是斂了笑意,疑惑,“什麼不知所雲的話?”
“說出來臟你耳朵,不想說。”謝稹玉眸光泠泠。
桑慈本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此刻見他這個樣子,忽然就不想問了。
料想沈無妄不會說什麼好話。
“反正不論他說什麼,你彆信。”桑慈有些咬牙切齒。
“我沒信。”
就是厭惡、憤怒,他在褻瀆她。
桑慈看了看謝稹玉,她也極少見到他這樣冷鬱的神色,她忍不住抬手掐了一下他羊脂玉似的臉。
謝稹玉被迫看她,那眼中的冷意便都化開了。
桑慈又捏了捏才鬆手,嘀咕一聲:“你和狗生什麼氣。”
謝稹玉摸了摸被捏疼的臉,看著她去桌邊倒水,心想,那你在青雲台下時又生什麼氣?
“他如今實力如何?”雖然不想提,但桑慈還是想知道。
謝稹玉如實道:“很強。”
桑慈哼道:“還不是輸給了你!”
卻是壓了境的。
謝稹玉摸著臉,忽然笑了一下:“我刺他那一劍下了一道咒律,若他是魔物,難以清除。”
桑慈一聽,就覺得謝稹玉還是氣的,不不,或者他本身就有黑的那一麵。
她心情甚好,倒了水自己喝了一杯,瞥了揉臉的謝稹玉一眼,也親手給他倒了一杯。
謝稹玉抬眸看她一眼,接過喝水。
這事便過去了,誰也不想多提了。
桑慈終於想起來這是棲鳳盛會的比試,眼睛又亮了一下,“剛才你贏了,你是魁首吧?”
謝稹玉也在抬頭時同一時間問:“你是不是築基境比試第一?”
雖然他沒去看,但已經知道桑慈的水平,她學得極快,鍛體,劍術,咒律,未曾落下過。
桑慈一愣,也才想到自己好像打敗張欽餘了,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頓時又笑。
她拉起謝稹玉的手:“走!我們去拿獎勵!”
桑慈剛打開門,江少淩正好禦劍而來落地。
江少淩聽到動靜自然抬頭看去。
由於謝稹玉極少穿飄逸的大袖衫,此刻他一見,愣了一下,不由麵含微笑,頗有一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感慨:“師弟穿這一身真是如謫仙一般,劍仙稱號果真不是浪得虛名啊!”
謝稹玉對此誇獎反應很平靜,堪稱沒反應。
桑慈召出一朵蓮就要走。
江少淩:“……”
怎麼的,他這麼大個活人你們是看不到嗎?
他忙攔住二人,先把袖子裡的小藤妖塞給桑慈,道:“我是來還妖的,順便說事。”
小藤妖蹭到主人手裡,立刻縮進了袖子裡吸收主人身上的木靈氣了。
“師兄你先彆說,我們急著去領錢呢!”桑慈真恨不得捂住大師兄的嘴,趕忙就道。
江少淩有一瞬愣住:“領錢?”
謝稹玉狀似不經意般替桑慈解釋:“小慈是築基境弟子第一,有兩萬上品靈石的獎勵。”
江少淩欣喜!
我的師弟師妹真爭氣!
“恭喜師妹!”
桑慈在後麵補充一句:“還有!我賭了謝稹玉得魁首,我得去領賭資!”
靈石是大事,對每一個劍修來說都是。
江少淩再不阻攔,就是禦劍跟在他們後麵。
桑慈先去了膳堂後麵的小院那兒,那是弟子們自發弄得賭局,萬一去的晚了有人帶著靈石跑路了怎麼辦?
到了那兒,人不算少。
謝稹玉雖然天英榜排行第七,但他是榜上年紀最小的,劍道天賦公認得好,加上楚慎今年不參加,有人就賭他魁首。
所以贏錢的不算少。
桑慈興致衝衝往人群裡擠,謝稹玉替她在後麵稍稍擋了下人,一眨眼她就擠了進去,他反倒被推出人群。
江少淩拉著謝稹玉到一邊,看到這盛況就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你本尊在這兒呢,吸引力還沒靈石高。”
謝稹玉默默道:“小慈應該能賺一萬多上品靈石。”
江少淩:“……”他立馬改口,溫聲溫氣,“師弟的吸引力確實沒有靈石高。”
謝稹玉:“……”
江少淩看桑慈還要一會兒出來,便掩唇低聲說事:“師弟,比試結束了,明日你,風吟春,還有沈無妄三人就要下棲鳳池了,你把沈無妄傷成那樣,多少有點不好看。”
此次比試,本以為李扶南會進前三,她連戰兩人,贏了他和梅逐,卻敗給了風吟春,風吟春極少出世,李扶南對他的戰術不熟,導致輸給了他,風吟春又輸給了謝稹玉,最後謝稹玉和沈無妄最後決戰爭魁首。
排號比試拚實力,也拚運氣。
有輸有贏是尋常事,江少淩沒什麼遺憾,自己師弟魁首呢!
就是對於接下來他們一起入棲鳳池底一事有些許擔憂。
入池底後,會進入一片秘境碎片,到時鎮寶會現身。
至於如何現身,會遇到什麼事,是未知的。
至今無人見過青陵鎮寶。
“師弟你與風吟春不熟,又和沈無妄那樣……”
江少淩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蒼蠅了。
但謝稹玉臉上沒什麼情緒變化,平靜得很,也仿佛沒聽江少淩說話,目光隻專注在前方幾乎隻能看到頭頂的桑慈身上。
江少淩扯了一下謝稹玉的大袖子,“師弟,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不想聽。”謝稹玉淡聲道。
江少淩:“……”
他氣得要翻白眼了,真是師兄難為!
但他轉念又想到一回事,這下嘴角又翹起來:“等明日你入棲鳳池底下探寶一事過後,咱們該回流鳴山了吧?”
說完,江少淩就盯著謝稹玉,死死瞪著他,果然從他平靜淡然的臉上看到了那麼一點點情緒變化。
暫時姑且他認為可以稱之為羞赧。
“小慈既然說不退婚,那你們的合籍大禮就照舊是十月初七辦吧,這兩個多月你們都在青陵,流鳴山都還沒布置呢,要置辦布置的東西多得很呢!喜燭啊,喜字啊,喜被啊,嫁衣啊……”
江少淩又開始興致勃勃的嘮叨。
謝稹玉垂下了眸子,聽著江少淩的話,恍惚間,也仿佛看到了那一幅場景。
他心裡一動,彎了下唇,忽然覺得神識晃了一下,他立刻皺了下眉。
江少淩覺得回流鳴山事情本還想多嘮叨兩句,但桑慈高高興興從人群裡擠出來,江少淩便閉了嘴,臉上露出溫吞的笑容,道:“今日師兄給你們殺雞燉湯喝,補補身子!”
桑慈再也不想喝雞湯了,她撇嘴,“這附近山裡的雞都被師兄捉完了吧?”
江少淩摸了摸鼻子不答這話。
桑慈拉著謝稹玉得意說道:“鳳娘和張欽餘都輸了,我卻贏了一萬多上品靈石,都說了得賭你贏,讓他們不信我!”
謝稹玉垂頭目光專注地看她晃著芥子囊,安靜聽她說話,全然不理旁人旁物,眼中含笑。
江少淩捂眼,真是沒眼看了!
桑慈又去了問機堂領取了築基境比試第一的獎勵,摸著鼓鼓囊囊的芥子囊很是愉悅。
她大手一揮,玉簡邀了林鳳娘一行人,一同夜遊陵水城。
江少淩本也想順便喊上楚慎李扶南陸元英幾人,但轉念一想沈無妄同為問劍宗弟子還被自己師弟捅了,便歇了這心思。
陵水城吃喝玩樂的地方都不缺,一行人去東樓吃了頓大餐,又去了最大的湯泉館泡了個湯,才在快子時的時候回了青陵舍館。
張欽餘輸給了桑慈,多少有點鬱悶,晚上拉著祝緋和景明多喝了點酒,林鳳娘又是個姑娘,所以愛操心的江少淩自覺負責將他們幾個送回去。
桑慈吃飯時沒喝酒,但泡湯泉時,喝了點兒他們那兒的米酒。
那米酒甜甜的,她就很喜歡,一不小心多喝了點。
站在一朵蓮上時就歪倒在謝稹玉懷裡了,等到舍館時,她戳了戳謝稹玉的手臂,道:“你先下去。”
謝稹玉不明所以,歪頭看她一副醉醺醺的樣子,便知她是喝醉了。
最好還是要聽醉鬼的話,否則會有麻煩。
謝稹玉跳下一朵蓮,隨即就要轉身準備接桑慈,卻沒想到他剛站穩,背上卻一沉,他趕忙反手托住。
桑慈呼出的熱氣帶著酒氣,灼熱的,全呼進了他脖頸裡、耳後。
謝稹玉耳後敏感,那裡的皮膚被她一下吹紅了,他垂下了頭,想微微偏頭避開些,但桑慈半醉未醒的,仿佛能意識到他在躲,立刻就不滿地追了過去,兩隻手都抱住他脖子。
他無奈。
低頭時,謝稹玉看到小藤從桑慈袖子裡也醉醺醺地搖晃著,心道真是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小妖寵,他用一隻手托住桑慈,伸手將小藤從她袖子裡帶出來,放到花叢裡去。
彎腰時,桑慈的臉順勢貼得更近了一些,她柔軟溫熱的唇一下貼到了他耳後根處,還蹭了蹭。
謝稹玉動作一僵,感覺那裡快燒起來了,心跳很快,與之而來的是神識的再次一晃,心裡生出一些不該有的惡欲。
他皺了下眉,垂下眼睛,穩穩當當雙手托著桑慈往屋裡去。
開了門進去,順手又將門關上,走到床邊,將她放下來。
原先就是泡好湯泉回來的,如今自然不必再梳洗,謝稹玉沒敢脫她衣服,因為她今日穿的也是一條齊胸襦裙,他直接拉過被子替她蓋上。
做好這一切,謝稹玉看她一眼,準備回自己那兒。
但桑慈像是掐準了時機一樣,剛剛還安安靜靜的,這會兒從被褥裡伸出手來,握住了謝稹玉的手。
她的手也是柔軟溫熱的,掌心的薄繭磨蹭到謝稹玉的手背,麻麻癢癢。
謝稹玉的呼吸快了一些,眉頭又皺了一下,神識再次晃了一下,一些本不該冒出來的惡欲叫囂著似要跑出來。
他想起來沈無妄最後使出的那一道帶著邪氣的劍訣。
那道劍意是被他硬接下了的。
這道劍意再加上體內桑慈留下的與他交纏的靈根氣息。
謝稹玉呼吸又急促了一些。
正想著,見桑慈睜開了眼睛,便以最平靜的語氣道:“今夜我不能留在這裡。”
桑慈沒有真的醉,隻是腦子昏昏沉沉的,她聽了這話,皺眉瞪他,哼聲道:“誰要你留下了?”
她本是氣勢十足的語氣,奈何喝了酒後嗓音便氣勢全無了。
謝稹玉低頭看了一眼她牢牢握住自己的手。
他眉頭皺緊了伸手打算掰開她的手,沒想到桑慈和他使勁,乾脆兩隻手都握住他的手。
“你走吧!”她嘴裡氣呼呼道。
由於動作幅度有些大,衣衫袒開了些,入眼便是肩頭一片雪白。
謝稹玉:“……”
他轉頭避開了視線,垂著眼睛安靜了會兒,“我不走,你鬆開。”
桑慈狐疑地半睜著眼看他,費力分辨著他說的話。
謝稹玉重複:“我不走,你鬆開。”
他的聲音已經有些喑啞了。
桑慈緩慢眨了眨眼,乖巧地收回了手。
等她一收回手,謝稹玉就伸手將她衣服收攏好,將她兩隻手捉住放回被子裡。
他知道桑慈喝醉了酒不會鬨騰,挺乖的,除非像上次一樣做噩夢,會哭會說夢話。
他坐在床沿口,沒再出聲,他怕心有雜念惡欲的自己會顯得太過狼狽。
那已經不單單是身體會有什麼變化。
謝稹玉一直用靈力壓製著那道劍意殘留的影響,穩住心智。
後來桑慈睡了過去,睡得安穩,沒在夢裡哭,謝稹玉一直沒看她,閉著眼坐在床沿調息,修靜心咒。
他猶豫過要不要走,但想到她要是醒來見他不在一定會生氣,又或許是因為本來就不想走,便沒走。
隻是,他今夜不想點燈。
到半夜的時候,外麵下了雨。
雨聲淅淅瀝瀝的,清晰入耳,窗沒關,有雨水飄進來。
桑慈是忽然醒來的,睜開眼看到床邊有一坨黑影,屋子裡沒有一絲光亮,嚇了一跳。
她現在沒法置身太過漆黑的地方,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熟悉的氣息令她意識到床邊坐的人是謝稹玉。
剛醒來她的聲音有些慵懶,帶著些埋怨,“你怎麼還在這兒?為什麼不點燈啊?”
黑暗裡,謝稹玉忽然轉頭看了過來。
桑慈看不清他的臉,隻覺得他氣息有些不太對,便伸手去牽他衣袖。
“謝稹玉……”
謝稹玉嗯了一聲,卻不說話。
桑慈皺眉,總覺得他有些奇怪,但外麵雨大了一點,她看了一眼窗那邊,揉了揉眼睛,想了想還是指揮他:“你去把窗關一下,再點一下燈。”
謝稹玉站了起來,朝窗戶那邊走。
他在窗邊站了會兒,冰涼的雨水拍打在他臉上、身上,他低聲說:“小慈,我回隔壁了。”
桑慈覺得他奇怪極了,正要說話,見他真的轉身朝門口走,一下掀開被子赤著腳追上去。
“你怎麼了……”
她的手握住謝稹玉手臂時,便被那灼熱的溫度驚到。
抬頭正想問他怎麼了,便被他反手一扯,抱進懷裡,他彎下腰來,臉埋進了她脖頸裡。
他在窗邊淋過雨,臉上帶著雨水的涼意,當冰涼的被雨浸濕了的絲綢衣服裹住她、柔軟的唇瓣貼上來時,刺激得桑慈顫栗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