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來。”玉泠牽著魏清妍進殿,讓她與自己同坐在臨窗的貴妃榻上。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玉泠問。
魏清妍的聲音嬌嬌細細的,“民女名喚魏清妍。”
“好名字。”玉泠笑著問,“是韓愈的‘若不妒清妍,卻成相映燭’?”
魏清妍眼神都亮了,“皇後娘娘真是博學,家父正是以此詩為民女取名。”
玉泠笑道:“這名字很適合你,你確實當得上清妍二字。”
魏清妍可沒有玉泠那種自信,她有些無措地急切道:“皇後娘娘謬讚了,民女不敢。”
玉泠拍拍她的手,“本宮可不喜太過謙虛之人,誇你你應了就是。”
“……啊?”魏清妍沒反應過來,“呃,是!”
有了玉泠這句話在先,魏清妍的心態很快有了變化,她不願這麼漂亮可親的皇後娘娘不喜自己,便不再躲閃謙虛。
玉泠跟她聊起四書五經和唐詩宋詞,她都沒有保留,對自己的讀書心得侃侃而談。
特彆是在對上皇後娘娘讚賞的眸光時,她心裡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世界仿佛一下子天光乍破,從晦暗變成一片光明了。
玉泠絲毫未提唐保住之事。
很快坤寧宮傳膳,她便招呼著魏清妍陪她用膳,魏清妍感恩又惶恐,想給玉泠布菜,卻被她命令坐下同桌用膳,但她也隻敢坐一點椅子邊。
玉泠看她拘謹,也不強求,隻使眼色讓宮女給她布菜。
魏清妍時常把自己關在閨房中,好久都不吃不喝,早已對食物沒了什麼欲望。
但皇後賜膳,不得不吃。宮女給她夾的菜,她也不敢不吃完。
玉泠看著她吃得差不多了,又給宮女一個眼色,宮女便不再布菜了。
用了午膳,玉泠又帶著魏清妍去禦花園散步消食。
魏紫姑姑和知秋看著兩人走遠的背影,有點看不懂了。
“明明娘娘昨夜還說,要找幾l個話本子,教教魏小姐莫要輕生的,今日似乎一字未提?”就隻是帶著魏小姐散步閒聊。
知秋說:“是呢,皇後娘娘昨夜原本還叫我和雪蘭做好準備,一個抄寫一個練說書呢,後來不知道怎麼了,就不高興了。”
“你沒問?”
“問了,娘娘說不關咱們的事,她就是想到了不開心的事情。”
兩人一起琢磨半天,也沒想明白娘娘昨夜睡前,怎麼就不高興了呢?
她們不知道的是,玉泠原本確實想讓係統查詢一些女子殉節的反麵教材,或者女子抗爭命運的曆史故事,來開導開導魏清妍。
結果,讓係統查了半個晚上的資料,差點沒把她氣死!
因為她看到,在明清兩朝交替時期,正是曆史上婦女自裁成為風氣,自裁人數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時期,其中二十歲以前的少女占絕大多數。
就是如今,
康熙帝每個月都會收到不少,地方官專門為當地節婦、烈婦奏表求立貞節牌坊的折子。
而那每一份奏折後麵、每一塊貞節牌坊,都是一條條血淋淋的人命!
那些‘不清白’的女子,無論是否被事實輕薄,無論是否自願,為了家族名聲,都隻能選擇以死明誌。
可以說,若魏清妍自裁了,她的家人如若向康熙帝遞折子,立刻就能‘申領’到一塊貞節牌坊了。
這個朝代女子被壓迫的觀念,實在太根深蒂固了,她沒什麼把握改變魏清妍對於以死明誌這件事的看法。
她放棄了講話本,打算跟魏清妍相處看看再說。
不料今日午間的禦花園倒是熱鬨。
安嬪、敬嬪、端嬪,還有宜嬪和僖嬪都出來散步了。
眾嬪遠遠看到玉泠,便都朝她聚攏過來,給她請安。
玉泠免了禮後,僖嬪第一個發現玉泠身邊的生麵孔。
“這位是?”
玉泠:“她是魏翰林家的女兒,本宮聽說她學識不錯,叫她進宮來說說話。”
眾嬪眼神微微變了,漢人的才女?
這名兒她們也沒聽說過啊。
安嬪第一個道:“嬪妾也最是喜愛有才學的女子,不知娘娘可否允嬪妾與她切磋一二。”
她這話一出,魏清妍頓如驚弓之鳥,下意識地用力搖頭,“不不不,民女才疏學淺,是皇後娘娘抬愛了。”
玉泠對安嬪笑道:“孩子膽小,還是算了吧。”
她這寵溺自己的語氣,聽得不少人都有些酸了。
安嬪居然對玉泠道:“皇後娘娘,往後您想要與人談詩論文,不必去宮外找那麼麻煩,找嬪妾也可以的。”
玉泠微訝,繼而好笑地點了點頭。
玉泠走累了,往荷花池上的亭子裡走去,眾嬪略一猶豫,皆跟了上去。
玉泠在亭子裡的美人靠坐下,禦花園當差的宮人沒一會兒,就奉上了淨手用的溫水,和飲用的茶水。
“皇後娘娘,您可是許久不來了,奴才們的好茶都給您留著呢。”
“皇後娘娘,可要奴才給您捏捏腿?”
“皇後娘娘,吉順怎可讓您直接坐在石凳上?奴才這坐墊很暖和,是新做還未用過的,您可要用?”
這些奴才殷勤得其他嬪妃都有些傻眼。
僖嬪仗著年紀小,也不客氣,“好啊你們,平日裡本宮來禦花園,怎麼不見你們出來伺候,一群捧高踩低的狗奴才!”
這可真是誤會大了,這些奴才的差事是打理禦花園,伺候人的差事不歸他們管的。
他們這是敬愛皇後娘娘,也感激她曾親自為他們講話本故事,當然還有想在皇後娘娘跟前露露臉的意思,才自發來伺候的。
可是這些心思也不能說出來,眾奴才隻好跪在地上,求眾位娘娘恕罪了。
“妹妹們不必怪責他們,這本不是他們的差事,是本宮從前提的要求。”
玉泠抬抬手道:“都起來吧,往後不必如此了,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
眾奴才頓時又對皇後感激涕零起來,皇後娘娘竟然為了他們,將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一個宮女俏聲道:“回皇後娘娘,奴才們此舉並不是因為您那時的要求,而是自願的,奴才們仰慕娘娘風采,能伺候娘娘三生有幸!”
一個太監也道:“娘娘對奴才們親和寬容,奴才們是真心敬仰娘娘的。”
玉泠:“…………”
這些人是不是想多了,她剛才隨手背鍋,隻是怕麻煩,向快點把這件事揭過,怎麼這些人更激動了,還自爆了?
眾嬪:“?”
所以皇後對這些人做過了什麼?
比起玉泠的疑惑,其他嬪妃的茫然,魏清妍卻是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原來……皇後娘娘竟然如此得人心啊,連奴才們都是發自內心地敬仰她,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呢。
不愧她是皇後!女子若能活成她這樣,應該此生圓滿了吧?不像自己……
想到這裡,魏清妍眼神都黯淡了,皇後娘娘是天上月,而她,是陰暗角落淤泥裡生長的雜草,偶然被月光照到了一瞬。
這時,玉泠發話了,“本宮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眾嬪沒再說什麼,但有被玉泠炫了一臉的感覺,心裡膩味了。
宜嬪站起來,準備告退,卻被玉泠喊住,“妹妹且慢,本宮這裡有件事,想問問各位妹妹的想法呢。”
宜嬪平日裡並不買玉泠的賬,但想到從玉泠這裡‘搶’了份美差的佟貴妃,她心念微動,又坐了回去。
玉泠:“本宮近日來常去懋勤殿伴讀,偶然看到地方上遞上來,為節婦烈婦請立貞節牌坊的折子。皇上說,這樣的折子每月都有。”
魏清妍心頭咯噔一下,玉泠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本宮是想問妹妹們,對女子殉節之事怎麼看?”
漢軍旗的三嬪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安嬪慢慢道:“女子殉節可敬也,朝廷給銀建坊,乃家族榮光。”
玉泠又問:“倘若一個女子名聲有損,能不能選擇不殉節,繼續嫁人好好過日子呢?”
端嬪:“這世間難不成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女子?這可是叫她家族蒙羞之事啊!那娶她之人,必也是寡廉鮮恥的之輩罷了。”
魏清妍渾身一顫,玉泠卻很平靜地拍了拍她的手。
“嗬,”宜嬪冷笑一聲,“那照端嬪姐姐這樣說,我宮裡的郭答應,就不該有臉活在這世上咯?那將她帶回宮的皇上,難不成也是你口中……”
端嬪愣住,麵色陡然一白,下意識就跪下了,“皇後娘娘,嬪妾絕無此意!嬪妾怎敢編排皇上?”
她說著,又瞪向宜嬪:“是宜嬪故意曲解嬪妾的意思,而且滿人女子本就有再嫁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