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太煬郡城嗎?”
蕭晴雪從窗戶往外看, 隻見城門高約十米,城牆用青石磚與夯土凝成,看起來堅固雄偉, 城牆上還有身穿盔甲的士兵來回巡邏, 手持長戈。
太煬城三個古樸大字映入眼簾。
城門下, 三個城門隻打開兩個,他們走的是最中間的城門, 楊東騎著馬,步卒在前方開道,騎兵護衛在馬車左右,一行人進入了太煬郡主城。
蕭洛蘭也和女兒在一起看著,進了城門之後, 視線豁然開朗, 可以看出太煬郡城的大街都很寬,街道兩邊商鋪林立, 食肆酒樓客棧隨處可見, 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鬨非凡。
而且,蕭晴雪驚喜的發現太煬郡的主城街道是用大塊的青石磚鋪排而成,大塊大塊的青石磚雖然不太整齊, 但是顯得很乾淨,道路兩旁栽種著遮陰的榆樹垂柳,叫賣的小販聲不絕於耳。
“阿娘,這裡好熱鬨啊。”蕭晴雪對著媽媽說道,芳雲也看的目不轉睛,她第一次見到這麼繁華的城市。
“蕭夫人, 蕭小娘子,我們太煬郡是幽州的主城之一,因與潯江相連,碼頭眾多,水運發達,所以和幽州其他地方相比要富庶一些。”一位女婢見貴人對太煬郡城很感興趣,便主動說道:“我們太煬郡前些年還出了好些個進士,聽說現在已經在長安城裡做了官。”
“現在是早上,這邊地區是東市,如果時間提前一兩個時辰,蕭夫人,蕭小娘子就可以看到東市的早市了,那裡賣的都是朝食,魚片湯,鮮肉餛飩,胡麻餅,帶餡的蒸餅,都是太煬郡城人喜歡吃的朝食。”
蕭晴雪聽得眼睛放光。
女婢適時的又說道:“西市裡大多是綢緞莊衣帽肆,還有一些金寶銀樓,以及胭脂花粉鋪子,書坊筆墨店也是有的。”
“南市是豪商胡商以及小一些小世族的居住地。”女婢對於南市隻籠統的說了一句,至於北市,則一字沒有提。
等到女婢離去,蕭晴雪看向媽媽:“阿娘,你說太守他們是不是住在北市。”
“應該是吧。”蕭洛蘭攬住女兒,讓她朝外麵看,手指了指:“晴雪,看,那裡有一個外國人。”
蕭晴雪順著媽媽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一個深目高鼻,褐色眼睛彎曲長發的男人圍著圍裙在臨街賣酒,排的隊還不少。
芳雲終於等到自己說話的機會了:“主子,他在我們幽州地區都稱作胡人。”
“是胡人啊。”
蕭洛蘭又看了一會,發現街上有不少女子穿著男式袍服,帶著一些家奴逛街,有些女子頭帶帷帽,直接騎馬而行,比蒼縣的女子穿著要多一些,她見女兒不說話,眼睛卻撲閃撲閃的,羨慕的望著那些活動很方便的袍服就猜到她在想什麼了。
她手頭上去掉在蒼縣雇馬和買東西的費用,還剩二十兩,等有機會看男式袍服貴不貴,給女兒買一件。
蕭洛蘭記下此事。
馬車緩緩在青山磚上行走,因周圍騎從肅穆,威勢重重,許多行人離這行隊伍遠遠的,但是暗處的人卻一點也不少,從這輛馬車進入太煬都尉轄區再來到太煬郡城,暗中觀察的人一波接著一波。
可以說,幽州節度使在蒼縣官道上遇刺一事已經在幽州掀起來滔天巨浪,太煬郡楊都尉帶著步卒騎兵浩浩蕩蕩的披甲迎接。
嗅覺敏銳的世家和太煬郡的官員們紛紛派出家仆探子四處打聽,有姻親關係的各家來回交流信息,原因無他,除了出現刺殺一事外,更是因為太煬郡的太守並沒有對節度使大人遇刺表現任何態度,隻對外稱是在伺疾。
尤其是太守一派的擁護者,幾乎快急瘋了!求見的帖子雪花般送入太守府邸,卻好像牛入泥潭,不見任何回複。
不少人已經從楊都尉的行軍路程中知曉,都尉轄區內的太煬郡軍士已經有一部分入駐到了主城北市,北市是太煬郡官員們以及在太煬郡排的上名號的世家居所。
雖說太守管民,都尉管軍,兩者幾乎同級,但太煬郡城畢竟是太守在管理,都尉一般都在城外的轄區訓練軍士,現在楊都尉這樣一做,是否有奪權的嫌疑。
太煬郡城內不少人惶惶不安,尤其是北市的官員貴人,幾乎過一刻鐘就要派出家奴去看看節度使大人到了哪裡。
就在他們以為黑色馬車會行往北市的時候,馬車卻駛向了南市方向。
南市混居著豪商地主和一些處在太煬中下位置的小世家,雖說底蘊比不上一些高門,但因為有錢,所以房屋布置的相當不錯,深宅大院,四四方方的被外牆所隔,家家戶戶都間著距離排列在一起,青石板也比主道平整,馬車行駛在上麵幾乎感覺不到顛簸。
“這太煬郡城還挺大的。”蕭晴雪一直興致勃勃的望著外麵的世界,一邊和媽媽聊天,馬車都已經走了老半天了,還沒到太守府邸嗎?
蕭洛蘭忽的看見周宗主騎馬而來,停在了她們的窗邊。
“蕭夫人,我們要去太煬郡城的南市了。”
周緒坐在馬上,和蕭夫人通知了一聲,身姿在日光下健碩挺拔。
“不去太守那裡嗎?”蕭洛蘭疑惑問道。
周緒笑了笑:“一路車馬勞頓,我們先安頓下來。”
蕭洛蘭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周宗主的確從未給過準確的時間點說什麼時候去太守府,他隻是說過會去太守府,但他並沒有說什麼時候去。
蕭洛蘭不由對周宗主多看了兩眼。
周緒摸了摸臉,疑惑道:“蕭夫人為何看我?”
蕭洛蘭眼睫動了動,尾睫纖長的好似蝴蝶羽翼:“沒,沒什麼。”
這下換成周緒對蕭夫人多看幾眼了。
黑色的馬車拐了個彎,漸漸遠離了街道的喧囂
馬車行駛沒多久,就看到了成片的住宅,外牆裡麵隱約可見飛簷重樓,白牆紅門。
有些提前感知到太煬郡風向的,家中主人早已勒令仆從近幾日不要隨便生事,但像胡商豪商類的卑賤之流,門下規矩鬆散,消息也不靈通,有好事的幾家大商戶竟直接開了大門看著幽州楊都尉的家車,並裝作路過一般跟隨著。
楊東是太煬郡都尉,掌太煬郡軍權,平日裡他們這些商賈想要見上一麵可謂是千辛萬苦,現在驟然看見楊都尉的家車出現在南市,怎能不驚訝。
其中有幾個見過楊都尉麵的,見他位於一位男子身後,神情恭敬,已經隱隱預感到了什麼,不敢再上前。
眼看馬車越來越往裡走,羅金虎的心也急速跳了起來,作為一個略有薄名的大豪商,他的腦子幾乎是瞬間就轉動起來,最近幾個月給官府的保護費已經交夠了,家裡的子弟玩鬨也並沒有鬨出人命來,而且和他的鄰居竇氏竇海濤兩人在心知肚明的情況下,迅速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
為了搭上竇海濤的這條線,羅金虎花了不少銀錢。
原因自然是因為他從多方麵打聽到竇海濤有一個好兒子,他的大兒子在幽州主城閬歌許判官手下做事,據說做的還行,這才是他千方百計的把家安到竇家旁邊,又和竇海濤交友的原因,至於他的二兒子,在太煬郡下的一個小縣城當縣令,其中若是沒有竇家大兄的緣故,羅金虎是萬萬不信的。
俗話說的話,多條朋友多條路,頭上有人好做事,自古以來不變的道理,許判官可是幽州節度使大人的手下,就這麼絲絲縷縷的攀爬糾葛,說不定哪天他也能沾上一點光,那他在幽州才算是真正的雞犬升天了。
羅金虎見那黑色馬車眼看離他的家越來越近了,手心裡都冒出了冷汗。
“主子,主子,您看後麵。”家仆在他耳邊輕聲提醒道。
“什麼!”羅金虎不耐煩的回頭,看見了一輛普通的馬車,他眼睛瞪大,對於他的鄰居他可謂是老熟人了,那輛馬車掛著的銅質占風鐸上就刻著一個竇字,明顯這是竇家的馬車。
所以,楊都尉和那位看不出身份的大人是來找竇家的?
羅金虎還沒反應過來,隻見竇家的家仆已經慌慌張張的打開了大門,羅金虎從未見過竇海濤標誌性的肥胖身體能跑的這麼快。
距離黑色馬車還有一段距離,這位竇宅的主人就連滾帶爬的從外牆裡麵飛奔而來,臉上的肉抖動,臉色通紅,到了黑色大馬前,腰彎的極低,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跪拜道:“某,某參見節度使大人。”
羅金虎腦袋一嗡,眼前一黑,死死抓住家仆的手,不敢置信!
他看向坐在最前方的男人,楊都尉位於他的身後,周圍扈從俱帶刀出行,一身的從沙場上見過血的殺伐氣息。
所以?幽州的節度使大人來到太煬郡了!還到了他的鄰居竇海濤家裡!無以倫比的喜悅讓羅金虎膝蓋發軟,口乾舌燥,他知道,他要走大運了!
一個此生絕不再有的好時機就在他的眼前。
屬於商人的血液讓他渾身激動的顫抖,而他的鄰居竇海濤的情況比他好不上哪去。
自從他收到家信,既憂又喜,喜得是自家的傻二兒子認識了節度使大人,憂的是,傻兒子居然還真收了節度使大人客人的租賃金,雖然不多,但還不如不收呢。
後來聽到節度使大人在傻兒子的官道上遇刺了,他被嚇得魂不附體,就擔心節度使大人遷怒砍了兒子的腦袋或是罷免了兒子的官職,後來就一直提心吊膽到了現在,太煬郡現在人心惶惶,他也一樣,隱約察覺到了上層動蕩的氣息,軍隊的調動,太守大人反常的安靜,這一切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可竇海濤萬萬沒有想到,節度使大人居然到了他家。
當他聽見家仆從小門跑過來告訴他有貴人帶著他家族的馬車朝這邊來的時候,竇海濤感覺就像做夢一樣,連忙吩咐仆從清灑庭院,自己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拜見以後,竇海濤不敢抬頭,仍處於一種巨大的暈眩中。
周緒坐在馬上,見到了和竇縣令如出一轍的腿抖程度,他摸著下巴,覺得這兩人不愧是父子兩,怎麼就連跑出來的樣子都差不多?
“起來吧。”周緒說道。
“是,是。”竇海濤應聲,目光不敢直視節度使大人 。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嬌笑聲,打破了這條街的安靜,這一刻,他如聞天籟,不管是誰,打破這種窒息的平靜就好。
他微微抬頭,看見了黑色馬車上一個模樣俏麗的貴女正懊悔的捂住嘴邊,似是知道自己剛剛失態了。
而在她的旁邊,就是一位雪肌豐冶的美貌婦人。
竇海濤立刻就想起了兒子家信中提及的蕭夫人和蕭小娘子。
“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笑的。”蕭晴雪對竇縣令的父親說道:“我隻是看見您就想起了竇縣令。”兩人實在太像了,不僅身材像,就連從大門處奔跑過來的姿勢也和竇縣令一模一樣,蕭晴雪這才繃不住笑了一聲,笑過之後,她立刻被媽媽捏了下手。
竇海濤愣了一下,而後擺手,緊張的回道:“我是和我兒子挺像的。”
周緒下馬,雷山牽住韁繩,他們的馬匹被楊都尉的人安置在了北市,前來的路上,宗主表示不需要這麼多的騎從,於是被打散了一部分留在楊都尉的隊伍裡,另一小部分隻留著十人挎刀護衛,雷山就是這次小隊的領頭者。
“蕭夫人在竇縣令那裡租賃了馬匹,如今已經到了太煬,竇家的馬車自然要送回來。”周緒說道。
竇海濤為傻兒子的操作善後,客氣的誠惶誠恐:“怎能勞煩您親自前來,您派個人說個話就可以了。”
周緒道:“馬車已經送到了,不過車上還有蕭夫人的一些東西。”
竇海濤正想說他讓仆從搬一下,就看見了他的鄰居,一位大豪商,羅金虎正拚命的給他擠眼色,眼角擠的都快抽筋了。
竇海濤知道自己不如這些投機取巧的商人頭腦靈活,便想了又想,見羅金虎伸出一隻手掌做邀請狀,他才恍然大悟。
“節度使大人,您一路辛苦了,不如先進寒舍休息幾天。”竇海濤退半步,做足了禮數。
趙青山搖著折扇將竇縣令的父親和那位商人的舉動儘收眼底,他微微一笑,上前道:“既然竇翁盛情相邀,我們就不客氣了。”
“節度使大人請進,您請進。”
楊東不明白節度使大人為什麼不住在他安排在北市的府邸,而是住在南市一個小世族的家裡。
“蕭夫人,我們就暫住於竇翁府中。”周緒對著蕭夫人道。
蕭洛蘭帶著女兒下了馬車,芳雲跟在主子們身後。
蕭洛蘭望著陌生的地方,心裡對有一個固定的住所產生了渴望。
竇夫人身體也是圓乎乎的,見到夫君帶著節度使大人前來,拚命的按下激動的心情,忙派幾個機靈的奴仆將馬車上屬於蕭夫人和蕭小娘子的箱籠從小門抬至府內。
等到竇府大門關閉,遠遠觀看的一群人才如夢初醒。
隻有羅金虎迅速的跑回了自己家中。
他一定要搭上竇海濤的這條線,認識幽州的節度使大人!
竇府。
竇海濤側身帶人穿過閽室,然後就是一個馬廄,馬仆正在照料馬匹,穿過院子,就來到了正門,寬闊的紅門已經大開,進入大門之後就是一座環境清幽的庭院。
蕭洛蘭牽著女兒的手,隻覺得古代進門進的真累啊。
竇海濤將節度使一行人引到中堂,中堂內,已被香薰過一遍,就連地麵都乾淨的反光。
“節度使大人,您請。”
“蕭夫人,蕭小娘子,請坐。”
趙青山搖著折扇也坐了下來,雷山帶著騎從站在門外護衛。
等所有人都落座,竇海濤和竇夫人才坐下來。
周緒見蕭夫人麵露疲色,又看了眼天色,對竇海濤道:“竇翁,時辰已經不早了,還是早些用午食吧。”
竇夫人立刻回道:“節度使大人您放心,庖廚已在做午食,不知您可有忌口的?”
“我對食物不挑。”周緒看向蕭夫人:“蕭夫人和蕭小娘子可有忌口之物?”
“沒有。”蕭洛蘭搖了搖頭,蕭晴雪也搖了搖頭。
用過午食之後,蕭洛蘭是真的累了。
竇夫人笑吟吟的走到這位蕭夫人麵前:“蕭夫人,蕭小娘子,請跟我來,竇府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房間休息。”
她帶著兩位貴女穿過二宅,介紹道:“過了此門,便是內宅了。”
回廊深深,蕭洛蘭努力記住路線,最終在一處翠竹掩映的東閣前停了下來。
“蕭夫人,蕭小娘子,您二位的箱籠已經放在了屋內,蕭夫人,這是您住的東閣,蕭小娘子,還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