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什麼跟什麼啊,蕭洛蘭望著案桌上足有四五本的小書冊,一時間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書自然是好的,書皮皆是黑色皮質製作的,裝幀精美無比,還散發著上好的書墨香氣。
拿在手中有種沉甸甸的質量感,翻開一頁,筆跡鐵畫銀鉤,【夜廟小傳】就寫在第一頁,筆力透骨三分兼之淩厲灑脫,大開大合的筆勢間,若不仔細看書內的文字還以為是什麼兵法之作。
誰能想到裡麵是這麼一個東西,昨晚周宗主還念著它。
蕭洛蘭坐在軟墊上, 對麵就是周宗主,馬車內燃著炭盆,厚重車簾將外麵的光亮和寒風遮的嚴嚴實實的,窗牖開了半扇透氣。
案桌角落裡放著一個熏香銅爐,整個馬車裡都是淡淡的沉香。
"你什麼時候寫的這些東西?"蕭洛蘭隨便翻了幾本, 入目就是【與山鬼說】【蘭因緒果】【忠仆義事】.…
蕭洛蘭隻看了書名便立刻合上了。
周緒在溫柑橘甜酒,見酒溫的差不多了,倒了一杯給夫人, 笑的一臉正直∶"和夫人一起離開閬歌的時候。"
蕭洛蘭聞著淡甜的柑橘甜酒香, 輕抿了一口,聽到這回答,嗆咳了一聲,感覺有點荒唐。
"你."
蕭洛蘭想周宗主沒事寫那麼多小書乾什麼,轉念又想到這人興趣愛好本就有點古怪和…變態,便道∶"你下次還是彆寫了。"
周宗主在古代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怎麼偏偏喜歡寫這些東西?蕭洛蘭沒有親眼看見前,怎麼也不相信勢威冷肅的周宗主會乾這事,關鍵是,他文中的指向太明顯了,好像把她都寫在了小書裡,仔子細想想,有點怪,倒是周宗主完全一副興致勃勃的態度,一點也不介意小書中的自己。
蕭洛蘭不知道怎麼扭正周宗主這人的愛好。
周緒喝不慣婦人飲的甜酒果酒之類的,從旁邊酒壺裡倒了一杯幽州的燒刀子喝了,酒是冷的,喉嚨瞬間升騰起了辛辣感,三兩口下肚,周緒砸吧了一下,他是想抱著酒壇喝的,畢竟用小酒杯不過癮,但一來還在行軍途中,作為主帥大飲烈酒始終不好,淺酌幾口就行了。
二來,夫人坐在他對麵,正細細的喝著甜酒,舉止端莊優雅,哪怕隻是披著一件不起眼的褐色鶴氅,也十分驚豔。
鴉發重墜,玉耳紅酥,一顰一笑成熟風韻可傾城。
他若在夫人麵前牛飲一般,實在不像話。
"夫人,這產自南豐的柑橘甜酒好不好喝?"周緒移到對麵,坐在夫人身邊,手勾著酒壺又給夫人倒了一杯。
蕭洛蘭喝著柑橘甜酒,舌頭品了一下,她在現代的時候做蛋糕時也會用到一些酒類,比如朗姆酒,各種水果口味的白蘭地,她偶爾也會嘗一口,然後對比了一下,因酒被溫過,柑橘甜酒的果香被完全蒸發出來了,柔柔綿綿,酸酸甜甜的,還帶著一絲酒味,舌根微澀,如果加冰塊的話倒可以掩住這一點。
"我覺得適合夏天冰鎮一下,這樣更好喝一點。"蕭洛蘭說道。
她來到這裡這麼長時間了,周宗主一說南豐,蕭洛蘭就想到了南豐的另一個美名,蜜橘之鄉,盛產柑橘果類,聽說還有一種貢橘是專門獻給皇帝吃的。
"哈哈,夫人說的真好,在夏日冰飲柑橘甜酒,有名士曾言醺然間可見洞庭春色。"周緒說道∶"這柑橘甜酒是冬雪備的,現在喝有點不合時宜了。"
"老國王在回焱城裡有七座葡萄酒室,裡麵
堆滿了葡萄美酒。""周緒喝了一口燒刀子,他隻穿著一件單衣長袍,也不覺得冷。
他豪邁道∶"到時我們與軍中眾將士同飲葡萄酒以遞歡樂,夫人覺得如何?"
蕭洛蘭點了點頭∶"挺好的。"打勝仗了,慶祝一下也無可厚非,不過她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我們在回給將士們補給休養一下就回程嗎?"
她還掛念著遠在閬歌的晴雪,等過了立冬,距離過年也就兩個半月了。
周緒喝了一口酒∶"是要補給休息一下,然後戰爭的勝利品都帶回去,畢竟要過年了,駐守在邊關的將士們也需要過一個好年。"
"尤其是軍鎮各處烽燧台,守瞭塔的士兵們,墩台俱孤懸境外,披甲執銳的為幽州堅守,冬衣,暖耳,靴襪都要給他們備好了。"
"迎風冒雪的深冬裡,能飲上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吃上大塊的肉,就是一個好日子了。"
蕭洛蘭覺得周宗主說的沒錯,鎮守邊關,發放禦寒衣服本就是朝廷應該做的,可聽周宗主話裡的意思,這邊境的將士禦寒衣服以及軍餉倒是他發的。
那麼多人的吃穿嚼用,武器盔甲,不是一個簡單的小數目,蕭洛蘭想了想說道∶"你昨天說要送晴雪的寶石,給她留幾盒就好了,不用整箱子。"
她和女兒兩人吃喝不愁的,倒不如給邊境軍卒們。
周緒聽到夫人這話,驀地笑了,抱住夫人就親香了幾口∶"不過是一點黃金珠寶罷了,夫人安心收下就是。"
"夫人放心,我保證,這個冬天不止是邊境軍士,還有幽州都可以過上一個好冬。"周緒在夫人耳邊笑道。
蕭洛蘭側頭看著周宗主,喝了甜酒的她被酒意醺的有些微醉。
"回焱很有錢嗎?"蕭洛蘭隻能想到這一個猜測。
周緒凝視著夫人酡紅的醉顏,道∶"沒有古閶城繁華。"
蕭洛蘭抿了抿唇,感覺自己轉不過彎來∶"那攻下回焱怎麼就能讓幽州吃飽了。"
周緒笑而不語,隻撫摸著夫人的長發,一下又一下,像在克製著興奮。
下午的時候,蕭洛蘭始終想不明白周宗主話裡的意思。
鄭魚心騎馬靠近馬車,一眼就看到了如江南春水般的清豔主母。
總覺得幾天沒靠近主母,主母更加豐腴有致了,她就隨便的斜倚窗牖,就能讓人移不開視線。
主母怎麼這麼好看呢?鄭魚心發出不知道多少遍的感慨,她如果是主公,也舍不得把主母留在閬歌啊。
烏衣郎落在馬車頂上,淡黃鷹眼掃視了一圈,隨後又飛上了天空。
大雪初晴,一晴就是五天。
這支玄甲營鐵騎終於到了回焱。
蕭洛蘭抬頭望著整體雪白的白山,隻見城牆各處都有幽州鐵騎的身影。
白山巍峨,建造在白山上的回焱城用白石砌築而成,在陽光下美輪美奐。
周緒帶著夫人進城,城內原本的回焱民眾大多數是閉門狀態,他們從窗戶裡望著他們,安靜又誌忑,街麵上巡邏的士兵以玄甲鐵騎裡的人為首,拓跋騎兵為輔,皆是甲胄帶刀,不少街角處還有未清掃乾淨的血跡,但總體來說,是平穩的。
因為城內的平民並沒有受到軍隊的屠殺搶掠女乾淫。
甚
至比老國王在時還好了一些,至少平女不會受到王命征召去伺候人。
隻要老老實實的,沒人會動他們,如果有不老實的,刑場上到現在還掛著數百具屍體。
黑色馬車低調的行駛在城內。
蕭洛蘭看見了王城告示,現在是三王子阿日朗擔任回焱城新國王。
對於誰當國王,底層的人並沒有多大波動,反正不管誰當,他們都是要繳稅乾活的。
大王子一脈的人背叛的背叛,死的死,已經七零八落,毫無根基的三王子意外成了香餑餑,回焱城的貴族們紛紛拋來友好的信號。
誰都不傻,隻要看老國王死了,大王子在牢裡呆著,二王子早年天折了,回焱王室就剩下這麼一根獨苗子,而幽州鐵騎對新國王又是親密友好的態度。
很明顯,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新國王搭上了幽州節度使這條線啊。
周淩之代替伯父暫時看管這座城,他要保證伯父回來之前,這座城已經儘在掌控之內。
聽到伯父回來,周淩之連忙去迎接,路上遇到了三王子阿日朗,他想了想讓新國王先行。
阿日朗步伐僵硬卻是急色匆匆。
等到了回焱最大的主殿前,他聽到了節度使大人的聲音。
阿日朗想也不想的推開門,一抬頭發現王座上坐了一位婦人。
婦人坐在華貴的寶石王座上,樣貌猶如朝霞燦然生豔,雪膚比牛乳還白,鴉發三千重重,唇色如櫻,恍若神仙中人。
節度使大人就坐在她的下位座椅上。
阿日朗望著婦人的容貌,失神了一下,想起她的傳聞,第一就是她的美貌,第二就是節度使大人對她的疼寵愛重。
蕭洛蘭望著回焱三王子,還沒說話,就見阿日朗跪了下來,而後重重磕頭。
蕭洛蘭驚了一下。
周緒拍了拍夫人的手,讓夫人坐好,笑看著新國王。
"三王子,怎麼一見麵就行此大禮?"
阿日朗抬起頭,想起這些天折磨他的猜測,顫聲問道。
"節度使大人,您一定要這麼做嗎?"
周緒懶散道∶ "不知三王子所說的是何事?"
"五日前,您麾下的鬼屠騎帶著一眾玄甲鐵騎呼嘯而過。"
"我妻子昨日告訴我,她的父親契密可汗曾看到您的軍隊在草原上收集著其餘部落的牛羊馬兒等牲畜,規模達到數十萬之巨。"
"深冬已近,您這樣做,和屠殺他們有什麼區彆呢。"
"至少數萬人會因為您的這個決定而在冬天餓死,凍死。"阿日朗嘴唇顫抖著,眼睛通紅一片,就如他曾經同情被父王征召的平女,現在他也對節度使大人對待戰敗部落的做法感到了殘忍,六大部落的可汗四個頭顱被砍了下來,一個不成人形,另一個在牢裡關著,突厥騎兵全軍覆沒,蘇日拉昆和圖蜜兒也在牢裡。
回聯盟一舉潰敗,差不多三萬人的生命皆喪此戰當中,難道這樣還不夠嗎?還要添上多少條性命。
蕭洛蘭微微睜大眼睛,終於知道周宗主說的會讓幽州吃飽是怎麼回事了。
周緒聽完了,他摸著胡茬,笑問道∶"那又怎麼樣?"
蕭洛蘭看向周宗主,發現他的眼睛一片漠然冰冷,像個戰爭機器。
"我聽聞幽州主母一向仁善。"阿日朗突然看向坐在王位上
的婦人,淚流滿麵,泣不成聲∶"我知道戰爭中戰敗的一方沒有資格說什麼,我也知道是父王他背約在先,回聯盟是過錯方,但是,但是這大殘忍了啊。"
阿日朗伏地痛哭∶"您能不能為他們留一線生機,這次要死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有很多是無辜的。"他是如此矛盾的痛苦著,最後竟把希望托付在素未謀麵的幽州主母身上。
蕭洛蘭緊緊抿住嘴唇,忽的感覺喘不過氣來。
周緒斂起笑意,走到台下,抬腳踹了阿日朗一下,直把人踹到五六米遠,眉眼戾氣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