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近乎壓抑的廳堂內,隻能聽見茶杯輕擱桌上的聲音,以及宗主大人還帶著笑意的尾音,好像這件事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大事一般,又如家裡孩童打鬨,便斥責了兩句。
周家人恍惚的還以為死的根本不是周家輩分尚高的周堂叔,而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旁係庶子。
就這麼簡單宗主竟是連關蕭小娘子禁閉或是禁足幾月,亦或是把蕭小娘子送去寺廟,至少也要為周行抄經念佛一段時間吧,竟輕拿輕放到如此地步。
事到如此,宗主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若還有其他意見的就是不識趣了。
周十六想偷偷的看一眼三叔婆和三叔公,卻被大哥周淩之給狠狠的瞪了回來,他立刻縮頭不敢再動,隨著伯父這些年的威望一日重過一日,就連他也不敢在伯父麵前隨意造次,記得小時候,他還和慎之堂哥一起坐在伯父的手臂上晃悠,現在人越長大,膽子反而越小了。
所以伯父這次哪怕是笑著對他們說話,仍讓周十六心顫顫的。
隻要是周家人,都知道宗主是個怎樣的性格,說一不二,極少更改。
今夜這麼多周家人大多數都是三叔公作為長輩讓他們一起過來的,畢竟他兒子死了,是一件大事,下午許判官他們就查了一個事情大概,距離真正定板至少還需要七天時間,倒是三叔婆一直在說自己是做好事,看那些乞兒無家可歸給他們一個住處,至於丘山子煉製的紅丸一事,她一概不知。
周十六不是很相信三叔婆的話,諾大的一座私人道觀,吃喝穿用的花銷都是三叔婆出的,她能不清楚?甚至,三叔公也有很大可能參與其中…隻不過時間太短了,沒有找到證據,周十六想到三叔公的官位,內心有點火熱,但很快又清醒了,不管怎麼輪都輪不到他的。
倒是其他周家人或許有可能……
如果三叔公倒了,閬歌府院法直官,這個重要的位置會是誰坐呢?三叔公會舍得下去嗎?周十六胡亂猜測著。
三房的周斌,五房的周落以及六房的周山,十一房的周班,還有小輩的周淩之,周順之,周斌的二兒周孝之,五兒周沐之,以及周瑞典的大兒子周容,細數下來,將近三四十個周家人站在已經恢複了溫暖的廳堂裡,他們微垂著頭,各有心思,卻是無一人說話。
但有時候不說話就是一種態度。
他們周氏能有今日的榮華富貴,高官厚祿,依靠的是誰。
是掌管幽州十六郡的幽州節度使大人,是麾下鐵騎三十萬,吞下河西半地的征北大柱國大將軍。
最後才是周氏宗主這個身份。
廉世清觀察著在場周家人的反應,雖然他們都看不出什麼較大的表情波動來,但心中卻有了計較,他低頭理了理自己繡著金線的衣袖,然後走到主位前,長揖一禮,笑容滿麵道∶“天色已晚,卑職先在此恭賀將軍得勝歸來,待明日卑職定會上門拜賀,萬望將軍和將軍夫人切莫因為外界扣在卑職頭上莫須有的流言將卑職拒之門外啊。”
既然節度使大人已經回來了,自己再摻和進這件事就顯得有些手長了,廉世清見好就收,已經給自己找了下坡路準備離開了。
周緒看著廉世清,最後笑了笑∶“天黑雪大,夜路難走,孫伯,你送一下廉郡守。”
廉世清彎腰拱手"卑職先行告退。"
蕭洛蘭直到此刻才徹底的放鬆下來,她剛才見周宗主對那周行那麼關心,還以為他要懲罰晴雪,幸好…最後不是的。
她到此刻才發現自己手心裡都是冷汗。
唯一的外人走了之後,剩下的周家人,唯有甘氏仍然不甘心又帶著不可置信的憤怒,她想大叫,不過區區賤民之命而已,那蕭氏竟是親自探訪查詢,更可恨的是,蕭氏女兒在行兒墜床之際毫無攙扶舉動,行兒可是她的長輩啊!最後更是踢了行兒,致使行兒怒急攻心,心疾複發,暴斃而亡!
她的行兒死不瞑目啊,甘氏怎能甘心,她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可是她的嘴巴被人死死的捂住了,無法出聲。
周瑞典讓自己的大兒周容把他繼母帶下去,不讓這個瘋子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宗主明顯是要保蕭氏之女了。
如果今晚大侄子不偏袒蕭氏母女至此,他是不會這麼容易作罷的。
周緒望著烏壓壓的周家人,似笑非笑∶“怎麼,還要我請你們走”
在場周家人如夢初醒,周斌打了個哈哈∶“大哥,我先走了啊。”
“大哥,我也走了,您剛回來好好休息。”
“伯父,淩之告退。”
“伯父,順之告退。”
……
一溜串的人名之後,很快,廳堂內空無一人。
周緒放鬆的坐在椅子上,這才看向夫人。
蕭洛蘭也看向周宗主,發現他正笑看著她,自從回焱一彆,好像已經過了很多天,與離開時相比,周宗主胡子拉碴的,連發冠上的雪還未徹底融化掉,風塵仆仆,比在回川要潦草許多,可蕭洛蘭卻覺得這樣的周宗主比以前可靠多了,這次他無理由的偏向晴雪,那種瞬間落地的安心感幾乎讓她落淚。
蕭洛蘭想笑,心裡卻沒由來的湧起一點酸澀與歡喜,心裡漲漲的,眼睛微熱。
她連忙微偏過頭,不讓周宗主察覺到她的失態。
周緒見夫人側頭,正想安撫她的時候,想起堂內還有兒子女兒,隻得按耐住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