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平靜的水流下, 暗湧湍急,猶如此刻百廢待興的清河縣。
東月堤多有潰決。清河縣尉早已帶人日夜修補,縣令被殺, 縣丞逃走夭夭, 諾大一個清河縣,蕭公帶著學生們救治災民,開常平倉和義倉振災,又遊說了縣中幸存的大戶人家們, 舍米煮粥。
而在水災後,最重要的是就是災後補種。
將全縣動員起來排水後,蕭公立刻安排補種一事, 往年汛期一般都是截止九月,九月已經是秋寒季節,而現在都十一月份了。
江淮一向富庶,地狹人稠, 隻有土地肥沃之處, 才采稻麥複種,五月初麥熟, 六月即要插稻秧, 待至八月稻方揚花,秋天收獲稻子, 最晚於十月種麥, 現在是十一月,先前種好的麥苗大多數已被洪水糟蹋, 隻有少數搶救到一點,不能解燃眉之急,而且就算種下了, 麥種晚作月餘,天氣又如此寒冷,來年麥收,定會減產。
結果如此不好,難道就要停下?蕭敬書無法做到。
陳負背劍,推開書房,望著老了的恩師,行禮:“老師,我欲儘綿薄之力,與拓跋將軍還有何進等門客前往泗州,楚州水溢之處尋找王妃。”
蕭敬書錘了錘久坐發麻的腿,起身,陳負上前攙扶,發現恩師穿的還是昨天見周幽州的衣袍,案桌上書籍堆成山,顯然是一夜未睡,陳負緩緩道:“您年事已高,應該要注意身體。”
蕭敬書歎了口氣:“一把老骨頭,沒用了。”自從王妃失蹤後,他的心氣神仿佛也散了,有時他會在深夜問上蒼,一定要他蕭家命運多舛嗎?
陳負的手緊了緊:“出了這麼大的事,王爺難免會遷怒我等,您不必介懷。”
“周幽州生氣是應該的。”蕭敬書苦笑:“他要是不生氣,我反而要擔心。”
可從昨晚來看,周幽州的那種漠視還是讓這位老人夜不能寐,說白了,他蕭家與周幽州的紐扣節點就是王妃。
有時候這種關係堅硬不可催,有時候卻脆如絲縷,風吹就斷。
一旦周幽州單方麵想結束,那他們隻能當個棄子。
這件事的掌控權與主動權,從一開始就不在於他們的手中。
蕭敬書推開房門,讓清河去看望晴雪。
晴雪是個好孩子,他試過開導過幾次,可惜效果甚微,隻能讓清河多陪陪她。
蕭清河一到表姐住處,就看見了夏荷。
夏荷正在照顧小娘子,冬雪很早就出去尋找王妃了,至今未回,她就負責小娘子的起居衣食,和以前相比,小娘子變得不挑剔了,以往她最愛美,每天要穿什麼衣服都能糾結一番,若是哪天選不好,還讓她去喊王妃過來幫她選,選好了,再高高興興的穿上去。
可現在,小娘子醒來就往書房去,不說挑衣服了,若她不盯著她,連飯食都不記得吃。
“表姐,我和你一起去書房吧。”蕭清河鼓起勇氣道,蕭晴雪奧了一聲,隨後匆匆趕去書房,每天尋找王妃的信息就彙總在書房裡。
蕭清河跟隨表姐的腳步,也去了書房。
措不及防,又看到了周幽州。
蕭清河連忙行禮。
周緒在女兒來前就將縣尉近半月的文書看完,在最後的,目光在荀家遠方親戚一個洛陽畫師那裡停住了。
等女兒到時,他拿起書桌上的一張告示看著,告示上畫著的人是夫人,隻要提供到真切的線索,就可賞黃金千金,若幸找到幽州王妃,高官厚祿,無所不應。
像這種告示,蕭晴雪畫了很多很多張,可還是覺得杯水車薪,因為它們是要經過州郡縣村層層分發下去的,她徹夜不眠的畫,恨不得每個地方都貼滿了,擔心其他人畫不出阿娘的樣子,便自己來。
畫好之後,再分發下去,由州到郡,由郡到縣,縣再分發下鄉,鄉下不識字,蕭晴雪想到這,又恨不得將告示上的字簡潔的再簡潔,讓那些鄉下裡長,亭長或者鄉長們能夠以最簡單的話語口口相傳,她又害怕縣衙裡的那些人臨摹她的畫像不夠好,讓她錯過了阿娘。
蕭晴雪是如此患得患失,每日都陷入了憂慮中,哪怕畫的手腕酸痛,也不能阻止她。
她看見阿爹,才勉強露出一個笑:“阿爹。”
周緒眉宇間的皺痕才稍微淡了些:“我讓廚房給你熬了養身體的藥,每天記得喝。”
“好。”蕭晴雪默默點頭,素淨白皙的臉頰沒了跳脫的笑意後,沉靜如璧玉。
“手腕晚上讓夏荷用藥膏給你敷一下。”周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