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兩個和尚。
街道很寬,女人衣袍破舊,帶著一頂帷帽,還是個瞎子,拿著竹棍敲打而行,細雪很快落滿了她的肩頭,讓她的身影看起來有點單薄。
名動洛陽的花魁,她的身邊擺放著許多名貴的禮物,追捧她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她的容顏自然是美的,看完以後,花魁笑著依偎在旁邊的唐五郎身上,伸手劃過他的眼前:“一個乞丐似的女人和兩個和尚,也值得五郎看這麼久?”
唐五郎有些意外道:“那女人我認識。”
他家裡還有那對品相極好的珍珠耳環,和極其精湛的暗金細鏈,細鏈做工說是巧奪天工也不為過,他一向喜歡收集不俗之物,這是他的愛好。
婦人剛來洛陽的時候,他還讓書童盯著她,看是不是被拐賣的,畢竟那婦人看起來不像一般人,結果薑三郎時常找他,這事就被他暫時擱置了。
萬萬沒想到,會再看見她。
還是這種場景。
唐五郎思索一番,離開了金風玉露樓,跟著那婦人,他的書童不明白自家郎君做這事乾嘛?
“不去陪表小姐了嗎?”書童問道。
“哎呀,她身邊有那薛四陪著,每天不知道多樂嗬,不需要我陪。”唐五郎擺手,南市的薛四被他挖到自己家中專門陪著謝家表妹玩,聽薛四說他以前住在幽州閬歌那,剛好謝家表妹對閬歌的風土人情很感興趣,他們家便請薛四留了下來。
薛四呢,也是個妙人,會做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也合他的胃口,唐五覺得若不是薛四身份太低,可能他們已經是好朋友了。
唐五讓馬車跟在婦人身後,一路下來,就見他們去菜場買了些菜便回去了。
等看見他們進了存真大師的宅子,唐五才知道那婦人現在住哪。
居然是住在存真大師這裡,存真大師早年是洛陽大都督的孌童,長大以後,大都督還為他置辦了宅院,寵愛一如往昔,婦人怎麼會和他搭上關係。
唐五正疑惑間,存真大師宅邸的大門突然又被打開了。
那個婦人就站在門前,看向他們馬車的位置。
唐五不禁暗歎這婦人警覺性還挺敏銳。
他跳下馬車,走到門前,先行了一禮,自報家門,希望那婦人還記得他,笑道:“我是唐五。”
瓔娘聽到唐五的聲音著實愣了一下,隨後便想起來這人是誰了,初到洛陽時,這人在城外贈粥,自己受過他的恩惠。
“原來是唐郎君。”瓔娘戒備稍微減輕了一些:“我叫瓔娘,上次多謝你的幫助。”
唐五笑道:“在城外,瓔娘子已經謝過了,無需多謝。”
瓔娘不明白唐五為何突然找上門,身後的宅子是存真大師的,她不好擅自做主請唐郎君進去,隻能問道:“不知唐郎君找我何事?”
“城外一彆,今日我在山月坊那裡再次偶遇瓔娘子,我便想著過來敘敘舊。”唐五道,見婦人衣袍上尚有臟汙,裸露在外的手血痕點點,便知道她還未來得及處理換洗。
“這是藥膏,還請瓔娘子收下。”唐五拿出藥膏。
瓔娘雙手籠在袖內,擋住寒風:“多謝唐郎君好意,家裡有藥,我就不受用了。 ”
唐五把藥膏收回,善心發作,安慰道:“我知瓔娘你當時是好意,那家人也的確粗魯無禮了些,但瓔娘子莫怪他們。”
“他們也是迫不得已,戰事吃緊,洛陽令已經下令不許再救濟城外流民,雪災頻發,每天城裡城外都在餓死人凍死人,亂葬崗早就被填滿了。”
“他們隻是想女娃能有口飯吃,活下去。”唐五見多了這種事情。
瓔娘袖內手指緊緊攥著,半晌又無力鬆開。
“我知道。”
可那女孩抓她的手抓得那麼緊,緊的讓她呼吸不上來,心臟縮成一團。
“世上受苦的人那麼多,千千萬萬,你幫不過來的。”唐五郎道。
瓔娘咬住唇齒,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