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娘坐在臨漪亭內, 夜風從亭內兩側的圓形木製窗欞吹進來,帷幔飄飄, 亭內四角俱懸掛著琉璃燈,周圍湖水蕩漾。
方形小桌上,博山爐內燃著香薰,讓不大的亭內充滿了濃鬱的獨特香氣,瓔娘聞了一會,走到臨漪亭內的美人靠上, 讓夜風吹散幾分香氣。
魏延山一進來就看見了坐在美人靠上的幽州王妃,他入座在茶幾對麵處:“蕭夫人不喜歡這蘭麝香?”
“還好。”瓔娘道。
魏延山讓一旁的女婢把香爐撤下去,溫和道:“蕭夫人請入座。”
瓔娘慢慢坐在了他的對麵。
魏延山青袍大袖, 道:“王妃喜歡洛陽嗎?”他笑著:“怪我上次沒說清楚,蕭夫人除卻是聖上親封的花容夫人外,還是鎮北王妃, 身份煊赫。”
“雖然我與王妃的夫君是敵人,但我對王妃一向禮遇有加,王妃大可不必這麼戒備我。”魏延山道。
“假使國公所言是真的,那國公真是襟懷灑落,心胸不凡。”瓔娘說這句時, 嘴角微微翹起, 看似真誠感激道。
魏延山拿起桌上冰鎮的琉璃酒壺,自斟自酌了一杯:“王妃可要喝上一杯?”
“不用了。”瓔娘道。
魏延山斟出一杯, 琉璃酒內的酒液紅似美人腮,色澤豔麗,酒味清透:“這酒是洛陽盛產的牡丹酒,王妃不嘗一下可惜了。”
聽到拒絕後,魏延山還是給幽州王妃倒了一杯牡丹酒。
酒氣四溢, 風一吹,衣袖染香。
瓔娘看向亭外,隔著紗幔,她看不清人,但她聽見了餘家人的聲音,雖然已經猜到了魏國公口中的朋友無非就是她到洛陽認識的人,但等真聽見餘家人的聲音時,瓔娘還是輕顫了一下眼睫。
魏延山則望著幽州王妃。
洛陽一直盛產牡丹酒不假,但更盛產的是牡丹,四月時,牡丹一開,萬花褪色。
臨漪亭外。
餘家一大家人全部跪在地上,他們在牢裡呆了兩天,大人小孩都嚇破了膽,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就在餘石頭和苗翠兩人戰戰兢兢的時候,一個貴人就喝問他們為何窩藏叛軍。
瓔娘聽著水廊上,餘家人的恐懼的喊冤聲:“國公既然認定我的身份已是叛軍之屬了,我也已經被你囚困在這,為何還要為難這些人呢?”
燭火下,魏國公那張俊美如神人的臉笑容溫煦,長眉舒展,頜下文須更添幾分神仙儒雅,他道:“王妃接著看下去就好。”
亭外,餘石頭不停喊著冤枉啊,被貴人一口打斷,還敢說冤枉,與你們隨行的瓔娘就是叛軍之首的家屬,犯了如此重大的罪,當斬立決!
瓔娘聽見了小孩的哭聲,餘石頭和苗翠的叫聲,他們一個勁的辯解他們不知道啊,從頭說起撿到她的經過,說他們看她失憶偷拿財物,說讓小銀子特意隱瞞姓名讓她不要想起在清河的事 ,說他們以前的種種心跡,說到最後,兩人瘋狂的怪罪他們救起來的瓔娘,都是瓔娘的錯,都是她害的,早知如此就不該救她,讓她死了算了。
瓔娘聽著那些話,沒什麼表情。
魏國公看了一會幽州王妃後,對亭外道:“你們都說自己是冤枉的,覺得瓔娘子連累了你們,她該死。”
他漫不經心道:“可我記得供詞上有敘述,那位瓔娘在清河郡的時候,幫過你們吧,比如,你們小女兒的草藥就有不少是瓔娘子用稍高的價格收下的,還收了不少,讓你們渡過了難關,是不是?”
“她有錢多花一些買小銀子的草藥怎麼了?她是貴人,她比我們好過多了,那時候,那時候我們不知道她是什麼叛軍啊。”苗翠緊緊摟住一雙兒女,極力撇清關係,大聲呼喊著:“我們一家是冤枉的,大人饒命啊。”
餘石頭也跟著哀求道:“我們是冤枉的。”他把餘大郎按在地上使勁磕頭:“我們是冤枉的啊,早知道她和叛軍有關係,我們一定交給官府。”
“如此狡辯,也不能推卸你們的罪責。”魏延山將那杯牡丹酒送到幽州王妃桌前,繼續說道:“古語雲,天地君親師,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你們餘家三個兒女皆受了瓔娘子的啟蒙 ,算有半師之恩,依照朝廷的法律,罪無可赦。”
餘石頭如遭雷劈。
“什麼狗屁半師,她根本什麼也沒教啊。”苗翠已經崩潰了,口不擇言:“大人明察啊,她就是個惡婦,災星,小銀子,小金子還有大郎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都沒學過,都沒學過。”
餘大郎跪在地上,低頭看著地麵,額頭一灘血跡,那是剛才餘父按住他脖頸叩頭求饒叩的。
這些天來,牢房的人一直在審訊他們,餘大郎下意識的隱瞞了唐府的事,索性,家裡人也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如此說來。”魏延山袍袖被夜風吹起,如青鶴展翼,身態卓然,他帶著微笑,隔著亭外紗幔,似是聽進了餘家人的辯解:“你們其實與瓔娘沒有多大關係?”
餘家人連忙應是,喜極而泣。
“我們和瓔娘子根本沒有任何關係,若早知道她是叛軍,一定會交給官府。”餘家人道,兩個小孩被這幾天一連串的變故嚇壞了,抽抽搭搭的緊挨在自己爹媽邊。
“餘大郎也是這樣認為的嗎?”魏延山道:“我手下的人走訪過蓮子坊,說餘大郎曾經幫助叛軍出逃,為了躲避項家糾纏,住進了慈悲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