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木站在陰暗角落裡望著前方大堂內的酒宴, 酒宴是將軍為了招待那些歸順示好的各大官員將領設的,隔的很遠,他敏銳的聽力仍能聽見座上的觥籌交錯聲, 賓客眾歡。
不提那些人的真正心思究竟如何, 但看上去就是衣冠楚楚,高堂滿座。
拓跋木透過花木樹影仔細看著那些人,遇到年輕些的郎君總是忍不住停留觀察他們,這些郎君大都是出生世家的官宦子弟,青年俊才, 他們跟隨在父輩祖輩身側,言辭舉止頗有風範。
其中有位容貌俊秀,儀表不俗的青年更得大將軍的青眼, 拓跋木發現在宴會上,大將軍稱讚了他好幾句。
拓跋木認得他。
荊州節度使的嫡幼子賀今朝,聲名斐然, 家世顯赫, 父親手握重權, 統領荊襄軍事重鎮, 南國的西大門,此次坐船到金陵, 一到就受到了極重的禮遇, 而這位荊州嫡幼子本人待人處事也是如當世稱讚的一般, 謙謙君子, 溫潤如玉。
這樣的俊傑, 這樣的家世…
拓跋木想到傍晚時分,大將軍說的那些話,他究竟是意有所指還是隻是簡單的關心一下蕭小娘子的心情, 拓跋木徹底亂了心神,控製不住的亂想。
自從廬江大捷,金犇金將軍後麵帶兵就入主徐州,現在還鎮守在徐州那,而他被調回了金陵。
於是,他和蕭小娘子相處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他不可避免的對她的愛意更深,如飲鴆止渴,甘之如飴,每每蕭小娘子對他敞開心扉,訴說她的哀愁喜怒,他就在這愛情的泥沼裡更沉淪幾分,沒人知道,當蕭小娘子依賴他的時候,拓跋木心跳如擂鼓,隻希望,她能更依賴他一點,再多一點,最好永遠不要接觸到其他的郎君。
因為他比不過。
對蕭小娘子的好,人人都可以做到。
人人都可以替代他。
蕭小娘子是周幽州的掌上明珠,隻要她想,多少人願意為她解憂分愁,無數人前赴後繼的討她歡心。
拓跋木死死盯著在酒宴上的荊州嫡幼子,早在賀今朝來到金陵的時候,拓跋木就有了一種隱約的預感,再聯想其荊襄的地理位置,主公現在已經拿下了徐州,金陵,廣陵,以及壽,廬兩州,隻要拿下荊襄,南方這邊已是主公的囊中之物。
隨後便是入主長安,傳繳而定了。
所有人都在爭從龍之功,以往看不見的世家一個接一個冒頭,個個都希望可以在那燙手的要人命的滔天權勢旁分一杯羹。
他拓跋木可以用命去博一個前程。
可是,他怎麼爭得過那些世族的名門公子。
大將軍會和荊州賀家聯姻嗎?拓跋木不受控製的想到這個可能性,古來姻親就是最好的結盟,成了親家,荊州賀家自然與主公是一夥的。
更何況賀今朝長的儀表不凡,談吐風趣,性格也很好,家世更是首屈一指,蕭小娘子會喜歡他嗎?如果主公要蕭小娘子聯姻,那他該怎麼辦?
拓跋木在自己嘴裡嘗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往後退了一步,酒宴結束,堂內賓客就要散去。
夜色已深,殘燭高照。
拓跋木看見大將軍站在門口,對著荊州嫡幼子說了兩句,還拍了拍他的肩膀,隔的太遠,拓跋木聽不清他們在講什麼,隻能看見賀今朝恭恭敬敬的和大將軍拜彆。
但那股看重之意,隻要不是眼瞎的就能看出來。
拓跋木望著離去的荊州嫡幼子,驀地感受到一股注視目光,他抬頭看去,節度大人就站在堂前,背手看著他的方向。
被發現了?拓跋木下意識想往後退一步,但不知為何,他的腳不受自己控製從樹影濃蔭中走了出來,他從暗處走到明前,大堂內的燭火比太陽光更甚,讓他整個人無所遁形。
他站在堂下,形單影隻。
周緒望著拓跋木,這個異族小狼崽子,他的大兄阿骨則是一頭大狼崽子,和阿骨不一樣,拓跋木以前更像是拓跋阿骨的影子,後麵和周十六去南稷學宮上學了,又變成了周十六的影子。
總是喜歡藏在暗處,寡言少語。
周緒看了一會阿木現在的裝著,往後苑走去,沒過一會就聽到了拓跋木跟上來的腳步聲。
“這麼晚了,怎麼不去睡覺?”周緒在一處花園內的小亭裡坐下,振袖散去身上酒氣,眼底清明銳利。
拓跋木在大將軍麵前站好:“酒宴熱鬨,我睡不著,便出來走走。”
“坐吧,不用那麼拘束。”周緒道。
拓跋木坐下來,清冷的月色下,他的臉有點蒼白:“我見荊州的賀郎君並未離宅,而是往客院方向去了。”
“今朝是客人,府裡宅子很多,天又這麼晚了,當然要住在客院裡。”周緒正色道:“他畢竟是賀荊州之子。”
拓跋木一顆心沉沉往下墜,握著腰刀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語氣艱難乾澀道:“主公對賀郎君如此看重,可是因為想與賀荊州結親?”
周緒似笑非笑的看著拓跋木:“賀小郎君儀表堂堂,家世也不錯,配晴雪的話,勉強算是一個好人選。”
拓跋木低著頭,周緒瞧著阿木的悶性子,他都說到這種地步了,阿木竟然還沒有什麼表示?連對他反駁的勇氣也無,倒真像快木頭了!
周緒揮揮手讓他離去,免得礙他的眼,心裡惆悵煩悶,崔什子偷聽完過程,又看了看拓跋木失魂落魄的背影,對主公道:“主公何必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故意誤導拓跋小將軍。”
周緒瞥了他一眼:“我隻說賀小郎君是一個好人選,又沒說他一定是,拓跋木自己想歪了,怪誰?”
崔什子抽了抽嘴角:“您那些話本來就很容易讓人想歪,更遑論是陷入情愛的大傻子。”
“你怎麼看出來,阿木那小子心思的?”周緒道。
崔什子展扇道:“有時候,一個人愛一個人,他的愛意會從眼睛裡流出來,隻要晴雪在場,拓跋小將軍就一定會看晴雪。”
“他那算什麼愛,一點勇氣也無。”周緒冷嗤道。
崔什子坐下來,又歎道:“拓跋小將軍畢竟是異族,和主公您怎能相比,其實原先我也以為您要讓晴雪與賀小郎君結親。”
畢竟這是最優解的辦法。
“哪能啊。”周緒想到夫人,歎了口氣:“晴雪是夫人的心尖子,也是我的寶貝女兒,讓她去聯姻,怎麼舍得。”
況且這是他早就答應夫人的事。
另一邊,等了好長時間的蕭晴雪終於等到了回來的拓跋木,她沒發現他的異樣,就趴在窗台急急問道:“阿木,阿爹他們今晚到底在談什麼事啊?”
今下午阿爹怪怪的,於是等到晚上的時候,蕭晴雪就派出阿木去探聽情報去了,結果一等就等到深夜。
“阿木,你說話啊?”蕭晴雪推了推阿木,發現阿木一直低著頭。
拓跋木站在窗前,終於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