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緒揉了揉額頭,過了好一會才想起,兒子幼年時的乳母是一個敦厚的老實婦人,也是陸家的家生子,他娘留給他的,小時候幾乎是這個乳母帶大的,和乳母的兩個孩子也經常玩在一起。
“還真是…”周緒笑了起來,笑聲感慨中帶著滄桑,他把信遞給崔什子,看向崔什子:“這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嗎?”
他對夫人深重愛之,對夫人所出的女兒愛屋及烏,凡事輕拿輕放,偏袒愛護。
而他兒子呢,大事很好,就是割舍不掉對他生母的不忍,這還是未養育過的,而晴雪對夫人的感情隻會越發深刻,如此,才那麼缺乏安全感的索取權勢力量。
崔什子粗略看完,道:“少主性真質樸,此番念了舊情才讓陸家出潯江,須知有些情分越用越少,我看信上最後言詞頗為忐忑,主公您又晾了少主這麼長時間門,已經起了一個警醒之用。”
總不能真的讓少主完全不顧他的母族,更何況,陸家給少主鋪的路裡充滿了陸家人的生命和鮮血。
“其實王妃失蹤的消息傳到閬歌後,少主就一直主張搜救,對王妃所屬的竇郎官和周判官多有升遷。”
“那個周氏旁支的親朋好友被少主遷怒,許多人被罷黜,牽連之廣讓周氏許多老人不滿,被少主嚴厲鎮壓了。”崔什子想起去年閬歌得知王妃失蹤的事後,少主有一瞬的慌急失態,後麵更是雷厲風行的處置了那些人,他對王妃的維護可見一斑。
“少主從不在主公麵前提這些事,我就多嘴說兩句,主公勿怪。”崔什子道:“其實在我看來,隻要在大致範圍內,少主重情重義沒什麼不好的。”
周緒晃了晃酒瓶,看著崔什子:“你今晚沒喝酒,怎麼話比我還多。”
崔什子內心苦笑,他是不想看到主公與少主生隙,隔閡一但產生,就難以磨滅了。
“我有時候在想。”周緒望著滿地的月光,眼神深處有一抹眷念傷感:“要是慎之和晴雪永遠長不大就好了,就生活在我的庇護下,無憂無慮,稚子無邪。”
“可偏偏每個人都會長大,有時候長大需要很多年,可有時候,隻需要一瞬。”周緒勾著酒壺,發現已經沒酒了。
“這一瞬,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但它終究會來。”
崔什子知道主公在說蕭小娘子的事,就昨天一天時間門,蕭小娘子就長大了。
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心思。
“您讓蕭小娘子不僅擁有自己的馬場,兵權,幕僚,等蔣大他們一到,石頭城的器械庫和城防也是她的,主公。”崔什子冷靜道:“這是您自己在幫助蕭小娘子的成長,如果您不想,她就是孩子。”
“是啊。”周緒輕聲道:“是我在放任她。”
終有一天,她和夫人的勢力會擴大到令人側目的地步,她們身後會有一大群人,那群人會是她們的盾牌保護他們,也會變成槍矛為她們爭取利益。
崔什子不解道:“您給蕭小娘子的已經夠多了,再多恐會招禍,須知,不患寡而患不均。”
每個勢力的背後支持者都會敵對對方。
“我知道。”周緒道。
崔什子看主公這麼清醒,他知道自己在乾什麼,也知道會引發的一係列後果。
“我還是不能理解。”他隻能這樣說了。
周緒有點醉意:“你每天的事情也不少,當你處理完公事,如果有閒暇時間門,或許會去城外郊遊踏青,如果在閬歌,崔婆婆還會給你說媒讓你穿戴好衣物去見人家小娘子。”
崔什子咳嗽了一聲,這的確會是阿姐做的事,他已經被阿姐催婚催的擾不勝擾了。
“到時會從點心鋪買些點心,裁縫鋪裡購置衣料,不管成不成,你和崔婆婆一起回家。”周緒簡單講述了一下自己幕僚的平常生活。
“這和我們剛才說的有關係嗎?”崔什子道。
“當然有了,這是你的生活全部,閬歌沒有戰亂時,你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周緒道:“可如果有一天,你的世界變了怎麼辦?比如說不管走到哪裡,遇到什麼人,發現他們都像古書裡的精怪,而你找不到回去的路,也無法離開這個妖魔鬼怪的世界。”
明明是平靜的話語,崔什子卻隻感覺聽到了世間門最恐怖的鬼故事,隻覺得汗毛直立。
周緒看向窗外的婆娑樹影,夫人她們就在害怕這個世界。
這讓他如何能不為她們母女二人多考慮打算一些。
她們的世界隻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