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張家便遣人來將軍府提親了。
這樁婚事兩家私下早就互通了心意,所以流程走的格外快。不過半月,便走到納吉這一步了。
這一日,祁家上下十分熱鬨,祁明樂坐在院子裡,都能聽到前廳的喧鬨聲。
“二姐姐。”身後突然響起女聲。
祁明樂回頭,就見祁明嬌從垂花門外進來。她行走間裙裾不動,嫋嫋婷婷的模樣,正是祁老夫人常常誇讚的女子儀態。
“你還好麼?”祁明嬌行至花架下,看向坐在秋千上的祁明樂。
祁明樂先是一愣,旋即扯唇笑開:“我為何不好?”
似是沒想到祁明樂會這麼說,這下輪到祁明嬌怔愣了一下。
祁明樂與祁明嬌雖是堂姊妹,但她們一個在櫟棠關無拘無束長大,一個在上京按照貴女標準長大。兩人如今雖隔三差五就能碰見,但關係並不親厚。
可今日祁明樂看得分明,祁明嬌問這話時,眼底還隱隱帶著真切的關心。
祁明樂遂又改口:“為何這麼問?”
“沒什麼。”祁明嬌搖搖頭,卻是不肯再說了。
祁明樂隱隱覺得,祁明嬌有些奇怪,但她既不肯再說,她便也沒再問了,隻道:“今日張家來納吉,府中上下都很高興。”
雖然祁昌弘從未表露出來過,但很早之前祁明樂就知道,她爹私下在憂心她的婚事。
上京女子及笄後,便會有人家上門求娶。而去歲祁明樂回上京時已十五了,但來將軍府求娶她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究其原因,無非是因她沒有母親教養,又是在櫟棠關那種地方長大的,所以無人想娶她。
如今她的親事定下了,夫婿又是她爹十分滿意的人選,自張家上門求娶之後,她爹臉上的笑就沒落下去過。
“那二姐姐,你高興麼?” 祁明嬌似是執著想要一個答案。
她高興麼?祁明嬌是第一個,問祁明樂這個問題的人。
祁明樂坐在秋千上,認真想了想,然後才道:“高興的。”
雖然隻遠遠見了張元修一麵,但祁明樂對張元修的印象不差。而且祁老爹說了,他會讓世上最好的男子給她做夫君,她相信祁老爹。
祁明嬌垂下眼睫,聲音近乎呢喃:“我以為,二姐姐,你會跟我們不一樣。”
從祁明樂回京時,祁明嬌就發現,她這位堂姐,跟她們這些循規蹈矩的人不一樣。她特立獨行,行事說話全都有自己的主見。
一看祁明嬌這神色,祁明樂頓時便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了。
“我很多時候,確實跟你們不一樣。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所有的選擇都跟你們不同。”說話間,祁明樂朝旁邊挪了挪,拍了拍旁側,示意祁明嬌坐上來。
祁明嬌自幼便被教導,要坐立有形,時刻注意儀態。所以幼年時,她都沒玩過秋千。
可今日,她猶豫須臾後,便挨著祁明樂坐下了,然後問出了心底的疑惑:“二姐姐,嫁給一個隻見過一麵的人,你不怕麼?”
祁明樂張揚熱烈,祁明嬌一度以為,祁明樂定然是先喜歡一個人,然後才會與之談婚論嫁。而不是像她們這樣,被家中長輩安排相看,然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過去。
“不怕。”說完,祁明樂突然又道,“抓穩了。”
祁明嬌立刻抓緊秋千繩,下一刻,秋千便蕩了起來。雙腳忽然離地的失重感,瞬間讓祁明嬌心跳如擂。緊接著,祁明嬌就聽祁明樂道:“若他真心待我好,那我便還他真心。若他待我不好,那我便與他和離。”
說到這裡時,祁明樂歪頭衝她一笑,神色慵懶輕鬆:“所以,我有什麼好怕的呢?”
祁明嬌被祁明樂這番言論震驚到了。
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見人說,若他待我不好,那我便與他和離。
“可女子和離會遭人非議的。”
“人生短短數十載,我自己開心快活還來不及呢,哪裡有空去聽彆人議論我什麼。”說到這裡時,祁明樂將秋千慢下來,然後拐彎抹角提醒祁明嬌,“日子是你自己要過的,彆人說什麼,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
祁明嬌什麼都好,就是太聽話了。明明她還比祁明樂小兩個月,但她身上不但沒有小姑娘的活潑開朗勁兒,反倒一言一行就像是拿尺子量過的一般,祁明樂看著都覺得累。
但每個人想的都不同,所以祁明樂也隻是迂回曲折提了一下。
而祁明嬌則盯著她看了許久,久到祁明樂覺得,自己可能是多管閒事了,正打算向她道歉時,祁明嬌突然叫了聲:“二姐姐。”
祁明樂等著她的下文,但祁明嬌卻道:“你再帶我蕩一回秋千吧。”
“噯,好,你抓緊。”祁明樂說完,用力一蕩,托著她們兩人的秋千,一下子便蕩到了半空中。
這一次,祁明嬌看見的不再是深深的庭院,她看見了外麵的世界。
風吹的祁明嬌衣袂飄飄,她在心裡補完了後半句:二姐姐,我很羨慕你。羨慕你的灑脫,羨慕你的底氣。
而她一樣都沒有。
在張家納吉的第二日,便傳來謝沉霜回京的消息。
祁明樂原本打算,讓祁明照幫她給葉蓁遞信,讓葉蓁出宮來玩兒。卻得知,葉蓁被太後罰禁足思過了。
不消說,肯定是因為葉蓁私自偷溜出宮,跟著謝沉霜去蜀地賑災一事。
“唉,這下我的救星也沒了。”祁明樂趴在窗邊,一臉懨懨的表情。
自從張家上門來提親之後,祁老夫人便不許祁明樂再出門了,要她在府裡安安心心待嫁。祁明樂本想著,讓葉蓁出宮來救她於水火之中,卻不想,葉蓁也被罰禁足了。
祁昌弘過來瞧祁明樂時,正好聽到了這話。
其實祁昌弘也不想拘著祁明樂。可祁明樂與張元修議親時,祁老夫人便私下同他說過,“明樂是你親自帶大的,她是什麼性子,你這個當爹的比旁人都清楚。我這個做祖母的隻說一句,如今她在府裡,你縱著她一些也無妨。可她成親嫁人後,人家長輩能像你一樣縱著她?”
祁昌弘正站著出神時,祁明樂看見他了。
“爹,您來了怎麼不進來?”祁明樂從屋裡出來。
祁昌弘斂了思緒,指了指她院中的桂花樹:“爹在看那棵桂花樹,真快,轉眼咱們回上京都一年了。”去歲他們回上京時,正是丹桂飄香的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