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課結束後, 虞瑤沒有離開書肆，而是留下來看一看賬本，母親已經開始教她管家的事情了, 這家書肆的收支情況就是交給她負責，新上手到也不慌亂, 經營那麼多年已經有其運作方式，她隻是照例的看一看罷了。
“東辰先生？”虞瑤看見賬本上話本行列排在最前麵的是一個筆名, 寫的是關於前麵幾朝一個縣官的故事, 她還沒有看過書，但是提注後麵是這樣解釋。
在這個年代書籍雖好卻也容易糾錯，若是內容一個不對被捅上去，就會造成滿門抄斬的罪名, 故而她便是胎穿來有前世的記憶, 也不敢亂說話, 禍從口出並非沒有道理，更何況還是皇權至上的皇朝時代。
故而他們收一些話本時，都是先看過原稿, 確認沒有問題了才會印成冊賣, 彆看是讀物就能鬆懈，有時候更是因為這樣的心性，才會釀成大錯。
分獨管理這方麵的小管事也在，他解釋說，“回姑娘，這位東辰先生可了不得，這是他第一次寫，可裡麵的揣摩用詞還有環環相扣的故事命案真是令人拍案叫絕啊，看了還想看連做夢都在想著接下來要如何開展。”
他是看過才收的, 可以說除了東辰先生外，他是第二個看，很是深感榮幸，“今天是這位東辰先生再次交稿的時候了，故事到了第五個回合，上回合結束時說是有個奇案要展開，背後牽連很廣，這段時日看完的人頻繁來問我何時才會有最新的，我也催促了許久。”
“你去將這本書拿給我看看。”聽他這般推崇，虞瑤來了好奇心，聽到說今天回來書肆的時候，她又給叫住了人，“等等，你可有親眼見過這東辰先生的真實麵目？”她擔心會是來搞壞的人。
“稟姑娘，是見過的。”小管事腦子一轉就知道了虞瑤的話中內容，“待東辰先生來時，姑娘也想要見一見他？且還有件事想同姑娘說，昨個兒茶樓的掌櫃找上我，說想要買我們這話本去給說書人來講。”
“本來我也想去府裡同夫人說的，今個兒姑娘在這裡就一道說了。”他並不意外，茶樓說書人每天都在說，有的是自己編撰故事，有的是仿說，自然也是會有來書肆淘一些有趣的話本。
現在這《詭案》如此受人喜愛，茶樓那邊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能掙錢的機會，屆時隻要說書人一說得到滿堂喝彩，他的茶樓自然也就賺得口袋鼓。
“嗯，等他來了，你帶他來這裡，主要事項你和他來談就好，我就是在旁看看。”虞瑤也不會占了他的功勞，故意打壓他能夠展露本事的機會，“你先且去將這話本帶來給我看看。”
小管事一聽果然是眉開眼笑，本以為姑娘年紀輕輕的沒法主事，現在看來是手段還挺老道的，既然給了幾個棗子，他當然會給七分甜回應，當下笑容多了幾分敬重，“誒好，姑娘稍等片刻，用些茶水點心歇息，看看竹林風景，我這就去拿。”
待虞瑤吃了一塊甜點，小管事也回來了，將話本奉上，妥帖的安排人候著若是茶水涼就要添，零嘴少了也要記得加，可彆怠慢了姑娘，若是伺候得不好，吃苦的可就是他們了。
“這人也是個滑頭。”虞瑤淺笑，小桃在旁道，“姑娘是說不為重用？”她有時候無法理解姑娘話中的謎語，在外頭時也不會多嘴亂說給姑娘惹麻煩，這私下裡若是不懂她就會直接問。
當仆人最忌諱不知道忠心的主子是誰，她隻聽姑娘的吩咐，若是姑娘對這小管事的態度不同，她自然也要有分寸去拿捏住對小管事的臉色，待得好了會惹姑娘不開心，待得過分也會壞姑娘名聲，這裡頭的門門道道多著呢，她小桃啊還有得要學，若是以後姑娘嫁得高門大院裡更是如履薄冰，她身為貼身丫鬟就是心腹，可不得拖主子的後退，要時刻緊繃著皮子。
“沒那麼嚴重，滑頭也是有滑頭的好處，若是個死板的反而當不了這差事。”虞瑤沒有想要換人的打算，“隻是慣會揣摩主家的想法，當然這也是準許的，若是不會揣摩反而走不遠。”
先前沒有立馬說，就是在試探她這個主子幾斤幾兩，日後該怎麼相處，待她問起來才說有要去府裡問的想法就是後補的，因為聽出了她的敲打擅自主張，小管事自然是領會的立馬轉變態度，退一步將自己擺在賠笑的位置，主子仆人何嘗又不是一條杆秤上的支點的重量，端看那邊重就是如何傾斜。
小桃似懂非懂的點頭，“依姑娘的意思是這小管事還能用，可日子久了就會生出野心需要壓著。”
“知我者，小桃也。”虞瑤點頭，她翻開書看了，先不說內容如何，就這字跡就是很漂亮。
被姑娘誇讚了，小桃臉一紅，心裡頭很開心，她也得了一本書在看，隻是有些晦澀難懂的字看不明白，抓耳撓腮的，她抬頭見著姑娘看得入迷，也就沒有吭聲敢打斷的亂問。
待日頭從最熱的時候漸漸滑向西山，熱茶換了一壺，小管事過來了，先是差人進來稟報後得了允許，他這才麵帶笑容的走進，站在虞瑤的身邊，抬手作揖，“姑娘，東辰先生已經過來了，您是要他來這裡，還是去議事堂。”
“你們平常都是在議事堂，如此也不必來這裡，直接過去就是。”虞瑤放下書站起來，笑看著小管事，她眉眼彎彎的好似很溫婉，可周身氣派卻壓得小管事欠著腰，“你收的這話本確實不錯，我看到現在並沒有出錯的地方，這是大功一件。和茶樓掌櫃的交談之事由你來負責就行，無需來和我說了。”她是給了小管事極大的權利，談好了這裡麵可以撈的油水是不少的。
社會裡講的是人情世故，若一點好處不讓他占，這是不行的，但是該怎麼給就要把握好度。虞瑤沒有明說，可也跟小管事給說得明白了，他是個圓滑的人，定會知道怎麼做。
“多謝姑娘，您放心，這事兒我定會辦得漂漂亮亮。”小管事果然一樂，他沒有先偷偷和茶樓掌櫃的見麵談果然是對的，出身虞家的姑娘也不個傻子，若是想查，他這點謀私自然能查得到。
當然他思量過後選擇先說出來，就是一個問路的法子，若姑娘給的答案不和他心意的話自然是會陰奉陽晦，雖不至於做得過分，可該拿的好處，他當然不會放手，若往高處爬反而失利，誰還願意呢。
彼此心知肚明就好，虞瑤也沒有再說什麼，先給他嘗到甜嘴了，後麵再苦一點，也不會舍得放下到嘴裡的東西，隻會答應，現在嘛，念在做事也是不錯份上先給他高興高興。
來到議事堂，小管事先一步推開門，側身迎著虞瑤進去了，他這才跟在身後，裡麵已經坐著一個青白衣男子，幾分風雅的是，他在洗得陳舊的地方繡上了幾片竹葉，看起來倒是清清傲骨。
觀他背影有些眼熟，待轉過身來時，虞瑤微微驚訝了，“是你。你就是東辰先生啊。”
赫然正是今天早上見到的祝京墨，他還是一樣穿著，眉眼俊秀是個很好看的書生。
“姑娘。”祝京墨也是同樣驚訝，不過他收斂得很快沒有失禮，祝京墨站起來拱手作揖道，語氣是很明顯的欣喜，卻也努力克製住了。“在下祝京墨，沒想到會再次見到姑娘。”
見他們相識，小管事雖心裡震驚，但也知道這時候可不是他插話的時候，故而隻是積極上前倒了茶水，引著虞瑤坐好，又招呼著祝京墨坐下，“按照條例已達到書肆要求，祝公子若是有新的要求，可同我家姑娘提。”他沒有側重點名，可既然是為書肆做事，而山淮書肆背後東家是虞家，也點名了虞瑤的身份。
而他看似將主動權給了祝京墨，實則是兩邊都給捧起來了，也在暗示虞瑤看過話本後或許有彆的想法，他們之間門的說話要做好考量準備，很有不會繼續再用的意思，給祝京墨施加壓力。
虞瑤抬手擺了擺，小管事領會的放下茶壺，獨坐一邊沒有再講話，虞瑤笑道，“你的話本我看過了，寫得確實好，原還在想是誰能寫出如此精彩的故事。現在得知是祝公子，我知道也不難怪了，祝公子的才學令小女子佩服。”
“祝某才疏學淺擔不得虞姑娘如此讚揚之詞，也隻不過是突發奇想的寫，能入虞姑娘的眼，是祝某的榮幸。”祝京墨淺淺笑著，一副很是靦腆又內斂的樣子，儘是謙虛表現。
“祝公子自謙了。”打了兩回太極，虞瑤看向小管事，“你們之間門的協議如何就按照之前的來商量，祝公子學識好，書肆是敬重讀書人的地方，切莫給祝公子不適了去。”
“我知道了。”小管事連忙點頭，他看著祝京墨時也是笑意滿滿，“東辰先生可有其他的要求提。”
祝京墨的麵色猶豫幾分，思量再三後，他還是說道，“是有一件事想提，隻是這件事有點唐突，還和虞姑娘有關，祝某也不知該講不該講。”
以退為進的招雖然老可也很管用，他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虞瑤點頭，“你且說，當不得緊。”
“祝某隻是一介農家子弟，家中供祝某讀書已是很難，故而讀書之餘也想做些事情來供讀自己好幫家人減輕負擔，故而祝某也會在書肆裡抄書，這裡是萬分感激虞家給的機會。”
祝京墨道了自己的難處和感恩，後他眉梢一垂的有些可憐，“後來發現這寫話本也是掙錢來源，可在書院裡寫若是被同窗看見了會嘲笑一介書生居然沾染銅臭味，可若是休沐時回家過於奔波，時間門都耗在路途上反而耽誤了學習。故而祝某思來想去，還是想要在縣裡租一間門小屋子好認真學習，隻是，隻是···祝某囊中羞澀，其他銀錢也不敢動，還要留著八月份進府城科考。”
“今個兒祝某在縣裡逛了一圈，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小房子，所以才想著今天來交稿時望書肆能給一個明路。”祝京墨說得很是羞愧難當，他已經麵紅耳赤了，可為了將來還是忍著羞怯說，“故而祝某才會想要虞姑娘幫一個忙，若是有小院子的話可否給祝某行個方便。我知道此事是我過於厚臉皮了，還望虞姑娘莫要過於為難，便是沒有也不要緊。”
他起身就是作揖一拜卻沒有顯得低人一等的自卑弱小，背部彎下像是青竹被風吹暫時的折彎，以後也是會挺拔起來。
這事兒小管事做不了主，他看向虞瑤，等待她的決定，其實按他的想法，可以答應的就當是結一個善緣，他會對祝京墨如此友好也是看在他確實有才學的情麵上做著將來若是真步步高升了，他也能有個人脈可用，至於將來能不能成，誰又知道呢，反正他也不會吃虧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