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謝盛風的問話,深入細想的夏林知,突然生出一種演戲跟現實重合的恍惚感。
戲裡的卓非不管走到哪,始終如魚得水,隻站在那就是人群焦點,一個挑眉輕笑就能引得許多女子嬌羞不已。
現實裡的翁聞,鮮花掌聲環繞,始終一副溫和有禮的樣子,被稱作最沒有架子的影帝,一雙漆黑的眸子看人時溫情脈脈,數不清的女孩見到他便忍不住發出尖叫。
但其實卓非也好,翁聞也好,真正了解之後,都是一樣的外熱內冷。
心可以像刀子一樣狠。
現實裡她曾是翁聞的女友,但他可以冷眼旁觀她死在麵前。
戲裡唐思菱是他青梅竹馬的師妹,但他可以一次次去誤解她,凶她,不信任她。
“讓我選的話,我肯定選長樂。”
半晌,沒得到回應,夏林知抬頭去看,發現謝盛風正看著她。
清朗的眉眼間帶著笑意,唇角更是彎起淺淺弧度。
本就英俊好看的一個人,笑起來眼睛像是藏了光,細碎如星。
仿佛能將人溺進去。
夏林知心跳漏掉一拍,莫名有些口乾舌燥,“你笑什麼?”
謝盛風盯著她看了一會,聲音裡也含著笑意,“長樂如果知道你的想法,他一定很開心。”
*
一早醒來,夏林知腳掌的傷口是徹底結痂好了,按上去也沒有任何感覺。
她在仔細檢查過一遍之後,有點好笑,也有點匪夷所思。
要知道以前她腳踝摔到骨折,腫起一大圈,都沒這麼用心在意過。
大概還是受到了謝盛風昨天那番重視對待的影響。
很快,來到上午第一場戲。
在做化妝準備的時候,夏林知被林導單獨找上溝通,問她能接受的毀容程度。
林導有些忐忑,畢竟女明星,還是樣貌如此出眾的女明星,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形象包袱在身上,他也見慣了那些拍個戲都要自帶化妝團隊的,更不可能去扮醜。
不過顯然他的擔心有些多餘,都不需要他做一番思想工作,夏林知就主動分析起來。
“昨天那場戲,臉上的傷是剛用匕首劃出來,所以比較好處理,大片血色淌下就行了,但今天得辛苦一下化妝老師,處理出比較真實點的猙獰傷口,沒關係,就從這到這,”夏林知在右半邊臉整個橫向劃過,“越是毀得徹底,越是代表著唐思菱當時不願受辱的決絕心態。”
林導看著她毫不手軟的比劃,對她是越看越滿意,真正動了愛才之心。
演技自然有靈氣,又沒有什麼身為大美女的形象包袱,性格也好,這種不管多苛刻都挑不出毛病的好演員,在整個圈子裡都是極其難得。
“等錄製結束,我給你引薦幾位導演,放心,都是比較有名氣的,也比較求才若渴。”
夏林知沒有拒絕,欣然接受。
等她往後慢慢淡出圈創建工作室,演戲大概也就成了充實生活的愛好,能搭上名導的線,遇到感興趣的好本子,她還是很願意參演的。
溝通順利,化妝師也就沒有任何顧忌,沒多久,一條又長又猙獰的‘傷口’出現在夏林知臉上。
在她起身轉過來的時候,直播間的網友們都被嚇了一跳。
【我去,這化妝技術牛啊,跟真的似的】
【看著好疼,我一下就想起昨天唐思菱拿匕首劃自己臉的場景了】
【彆提,一提我簡直恨死沈卿玉,還有那幾個山匪】
【我都不敢繼續往下看了,但又忍不住】
【不得不說,夏林知是真舍得對自己這張漂亮臉蛋霍霍啊,太敬業了】
隨著所有嘉賓就位,拍攝繼續進行。
長樂抱著唐思菱回到宅子,看著她昏睡下仍眉頭輕蹙的樣子,他沒有耽擱,在簡單處理過傷口過後,留下一封信箋,便出發去找藥材。
唐思菱醒來,是被師兄卓非叫醒的。
“思菱,快醒醒,沈姑娘不見了蹤影,你趕緊跟我一起出去分頭找找!”
焦灼的聲音響在耳畔。
而唐思菱像是陷入可怕的夢魘,眼睫不斷顫動,陡然睜開眼,她第一反應便是縮到角落裡,驚慌四望,看到熟悉的環境,她才稍稍安定下來。
“思菱?”卓非不解地又叫了一聲。
唐思菱看到師兄站在跟前,之前所經受的恐懼和絕望,一瞬間全部化作委屈湧上心頭,正要撲過去尋求安撫,陡然又想起自己已經毀容的臉。
她像個怕見光的怪物,連忙背轉過身,捂住臉。
當摸到臉上的紗布,她稍稍放鬆,還好現在的樣子沒被師兄看到。
卓非在著急之下,並未發現她的異常,隻是又說了一遍,“沈姑娘不見了,你快隨我一起出去分頭找!”
聽到沈姑娘,唐思菱身體一僵,“她不是已經跑走了嗎?”
聽出她竟見過沈卿玉,而且還用了跑這個字眼,卓非更是心急如焚,一把將她拽過來,急切問道,“你在哪裡看到她的?她怎麼樣了,是不是遇到了危險?”
今日山匪那邊來了個高手,他不敵之下,隻能退走。
等去到醫館,沈卿玉並不在,捕快告訴他是去救治情況危急的病人了,然而左等右等,卻始終沒等到人回來。
卓非當即明白過來,恐怕是遇到了危險!
他立馬讓捕快去衙門尋求幫助,他則是趕緊回來,打算讓師妹還有長樂一起出去找人。
然而宅子裡並未見到長樂的身影,隻有師妹還在午睡。
毫無頭緒,時間緊迫下,突然得到線索,卓非抓握在唐思菱手臂上的力道,不自覺加重。
唐思菱吃痛皺眉,一顆心更像是沉入湖底般冰冷,眼眶漸漸發紅,“你問我?不是你們非要去招惹的那幫山匪嗎?若不是我碰巧遇見,為她攔下那幾人,你的沈姑娘根本不會有逃跑的機會!”
雖然出手相助全憑自願,但她還是有怨氣的。
尤其是現在師兄一句也不問問她,隻顧著關心一個認識不過是月餘的人。
“山匪?”卓非眼下徹底懂了,那群人是故意引走他的,真正目標是沈姑娘。
很多種可怕的念頭闖入腦中,他隻恨不得立即殺上斷命峰。
突然,卓非將目光凝向唐思菱,“既然你攔下了山匪,那為什麼最後是你全身而退回來,沈姑娘卻不見蹤影?”
唐思菱怔住。
她的眼睛裡,滿是不可思議。
她從未想過,師兄會質疑她。
“全身而退?”唐思菱像是深受刺激,親自打破自己最後那點可憐的驕傲,一把便扯下了臉上的紗布,“你好好睜大眼睛看看!我是不是全身而退!”
那心酸過許多次,卻始終執拗著未曾掉下來的眼淚,順著眼眶滑落。
唐思菱第一次哭出來,歇斯底裡,“是不是非要我死在那,你才算滿意?!”
卓非沒有說話。
在她扯下紗布的那一瞬間,他就愣住了,“你……”
唐思菱的眼神悲傷又絕望。
她這副醜陋的樣子,終究還是袒露在師兄麵前了。
曾經張揚驕傲的一個人,現在卻仿佛成了角落裡最卑微的泥土,那些執拗著,始終不肯說出來的話,此時也無需再遮掩。
“在下山之前,你提及我爹說等你回來,我們就成親,你還說以我嬌慣的性子,把我交給彆人,你也放心不下,師兄,你都忘了嗎?”
卓非沒了方才冷聲質問時的堅硬,抬手輕輕拭去她眼底的淚,動了動唇,卻也隻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我不想聽對不起。”
卓非沉默。
“你就那麼喜歡沈卿玉嗎?”唐思菱很清楚,以她現在的模樣,和師兄之間絕無可能,但她就是想要一個答案,“那我呢?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
“卓兄!有沈姑娘的消息了!”
門外院子裡,突然傳來捕快不斷呼喊的聲音,“卓兄,你在家嗎?”
“等會再說!”卓非一臉緊張,立即轉身往外趕。
唐思菱看著毫不遲疑撇下她離去的背影,獨自將剩下的話說完,“我喜歡你那麼多年,我該怎麼辦啊。”
回應她的,隻有靜默的空氣,卓非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也不知是多少次,她像這樣看著師兄奔向彆人。
唐思菱臉上的神色逐漸趨於平靜,不再歇斯底裡,就像是一場大火燃燒過後,沒了溫度的灰燼。
雖沒得到師兄親口給出的答案,但她其實早該明了於心。
唐思菱忍不住想,如果沒有沈卿玉,她和師兄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
如果沒有沈卿玉,她是不是也不會因多管閒事,毀了容貌。
有那麼一瞬,她竟有些惡毒地希望,沈卿玉能夠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