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轉過來,滔滔才看見針腳。
好大的針腳,對著電燈看,都以為是蜈蚣的七十二條腿了,各走各的。
他原本以為,天天繡花的人,針線活會比較好的,“講個故事啊,從前一個美國學校裡麵去了一個中國學生,她呢很用功,每天都學習不跟人講話,泡在圖書館裡,深更半夜都不睡的,大家都覺得學期末的時候她可以拿A。”
“結果到等級考試的時候,她全部都掛掉,為什麼呢?”
“因為她隻是在學英文,誰想到她英文都不會,課都聽不懂,怎麼能拿A呢。”
冷吧?
冷。
弄弄麵無表情地看著滔滔,覺得這個人講冷笑話無趣的樣子更好笑一點,她抱著胳膊一把拽過來衣服,“是,我就是英文都不會,就去美國學校讀書的學渣,我就是天天繡花針線還不好,那衣服不破就好了,你說的嘛,我勸你買新衣服的。”
真的,很用心勸的,因為確實知道自己手不太行。
滔滔笑的肚子疼,真的,就這樣的針腳,跟訂書針一樣的,那麼大那麼稀鬆,他要是阿婆神看到這樣的五生花,也要覺得她活該長不大的。
見過糊弄人,糊弄鬼的,但是沒見過糊弄神的。
神難道沒脾氣嗎?
難道神都是這樣好脾氣嗎?
他吹口哨,大概是手藝有限的神。
不然女媧造人為什麼有的很醜,他自己針線拆開重新做。
低著頭,拿出來一條水粉絲帕,弄弄瞪大了眼睛,“哇,哪裡來的,有人送你嗎?”
是百貨大樓櫥窗裡麵的,有模特搭配的配飾,弄弄路過每次都看,真漂亮的粉色。
包在盒子裡麵嬌嫩又顯貴,弄弄捧著臉看,覺得這個灰暗屋子都一瞬間進入了春天。
春暖花開,心花怒放。
要高歌的。
滔滔看她喜歡的轉圈圈,“我去買的啊,你說的嘛,要過年了,給你買個新衣服。”
他心靈手巧,專門學了各種絲帕折疊扭花,“你看,這樣呢,你今晚可以穿,是個禮裙。”
“再這樣呢,你看,展開就是又當被子又當褥子了,睡覺可以用,豈不是像豌豆公主。”
“還有啊,我跟人學了紙巾花,這個東西又輕又絲滑,你可以係在脖子上當領花的,跟你頭一樣大的牡丹花。”
弄弄這種時候是絕對不會哭的,她要笑,一邊暢意地笑一邊愛不釋手地摸,“不過好貴的啊,你教我要攢錢積蓄,以後用錢很多的,這個好貴的。”
她目不轉睛注釋他,注視他認真而藏笑,那樣溫柔的眼。
注視他不細嫩又顯臟的手,靈活又略顯不熟練地翻折。
注視那塊粉色的小方巾,把整個人生都填充進花蕊的蜜,潑天大雨一樣的溫柔。
我從未覺得如此幸福過,如此緊實地被許多偏愛包裹著,我被深海蕩滌的褪色靈魂,幽暗又無趣的靈魂,成為了粉色。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幸運,如果當年她被偏愛,也就不會被沉海。
她的一生,被傷體無完膚,魚噬水蝕。
但在今天,被破碎拚起,被偏愛打撈。
“是啊,好貴的,所以你要好好穿,諾好了,穿上試試看。”
他折起來禮裙,用夾子夾住,弄弄套進去,就好像個小俄羅斯套娃,芭比娃娃一樣,穿了個傘裙。
滔滔又給她把頭發剪短,都長到腳後跟了,囑咐她,“諾,這樣多漂亮,你自己照鏡子看看,果真人是衣裳馬是鞍,小女鬼你這次真成女神了。”
弄弄舍不得大動作,小心翼翼提著裙擺,對鏡子看很久。
他勾起來食指,很紳士邀請她坐上來,不是抓起來的,“走,去吃席。”
就像是白襯衫口袋裡麵塞了一團粉色的霧,她兩隻手搭在口袋上,裙擺柔柔地散開。
關燈,依舊舍不得兩塊錢電車錢,從中環跑到荃灣。
弄弄跟他從許多路燈下穿過,路過一簇簇光。
你知道嗎,我從不敢看自己樣子,我理直氣壯說自己是最漂亮的女神。
但我知道我像是女鬼。
披頭散發,臉白浮腫。
我從不照鏡子,但你說我漂亮,她托腮,笑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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