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縫補自己 “可以買船票嗎?” ……(2 / 2)

弄弄吃很飽,有點困的,但是回房間之後洗漱,看了下時間很晚了,想聯係滔滔,她一般會在晚飯後八九點鐘聯係他。

但是今晚錯過了這個點。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想講話,想分享一下自己的心得,撥打過去。

滔滔看時間,在接。

護工看他擺手自己接,也看了下時間,難怪不睡,等電話的。

不利於養病,他得出去,滔滔這邊打電話是不會讓人在一邊的。

“都收拾好了?”

“嗯,你竟然還沒睡,是不是失眠?”

滔滔笑了笑,“不是,我等你電話,剛還在想你是不是特彆忙,所以沒時間打。”

“也不是,我今晚討談人生了,東西沒有收拾的,而且我一定會給你打電話的,你以後也要記得等我。”

“行,我每天都等你電話。”

弄弄本來想說很多很多的,但是沒有話講了,“那我到了之後跟你每天通話,你如果不接的話,我就覺得很不好。”

“不會不接的,可能有兩種可能,電話壞了,或者我人出事了,第一種也不太可能,因為你不給我打,我會給你打的,換個電話。”ba

晚安,滔滔突然抬手,講話,“雖然你看不見,但是我給你比了一個小星星。”

小星星怎麼比?

他自己研究的,先伸出食指來,然後伸出中指比個耶,最後伸出一個巴掌,意思是放光芒,很土,但是他做起來很漂亮,乾脆利索的。

弄弄就笑,會不舍,但很少,她是去過好日子的,在所有人的愛護和期盼下,“等我回來,給我看一下,我看現場版的。”

“好。”他今晚講很多好,很多是,很多很多裡麵,宇宙一樣地包容在胸腔裡麵,你說什麼我都覺得好,沒有道理的我也覺得很好。

很有默契,兩個人掛電話,睡覺,都睡得很沉。

弄弄次日上船,航海過去。

乘坐伊克德號駛離港口,走經典帆船航線,前往倫敦。

在靠近英格蘭東岸之前,途徑泰晤士海峽,西風強勁,伊克德不能逆風行進,略轉方向為順風,航海夜行非常艱難,浮標不清。

所有人員回到船艙,弄弄關緊門窗,搖晃顛簸,她拿起針線,看著那件衣服,她小時候不懂為什麼補衣服,為什麼自己衣服是破的,為什麼有個阿婆教自己做事。

現在隱隱明白,衣服已經成形,原以為華麗豪奢,但是最後確實樸素平實,她一針一針下去,想起自己小時候,想起跟著李祖義跑路台灣,七個女兒,她是他唯一一個抱著上船的,因為薑美玲不在他多照顧,因為她最小,她想起來離開香港的時候他抱著他站在船頭,“爸爸對不起你,不能在香港了,咱們去台灣,我給你買鳳梨酥,那邊喝啤酒要加話梅。”

他是個好爸爸,對女兒們都很好,他甚至更愛她多一點。

她落淚,一些事情從想不起來,不是遺忘,是大腦藏起來了,她想起來薑美玲帶她去跑馬,她坐在頭馬上麵,那件衣服是花衣服,特地為了拍照買的,很漂亮。薑美玲牽著馬,兩個人合照都笑的很開心,“媽媽很忙的,要打拚一番事業出來,給你掙下一番家業出來,都是你的,你住大伯家裡,好好的跟哥哥姐姐們相處。”

眼淚啪嗒啪嗒落在衣服上,她手上不停,開始收針,衣服越來越清晰,上麵五生花祥和又自然,不再是之前刺目的樣子,她想起來滔滔,想起來他餓肚子回家,給她帶吃的回來,想他有錢了,帶自己吃大排檔,帶自己去高檔商場買東西,他有的隻要她要,他都從來不講不好。

最後一針收好,衣服沒有了。

她趴在桌子上哭的淚如雨下,她是阿婆神救的,她都明白了,她入海,阿婆神專保護小孩,收她在身邊,怎麼樣都哄著她不好。

她天天在海底哭,又是最小的一個,所有入海的孩子,都在阿婆神座下,按照潮汕的說法,入海的不得投胎,不得轉世,除非有人來替。

她無人可替代,阿婆送不走她,又實在是擔心她哭,她入海被魚撕咬,太小了不懂事,隻抱著自己衣服哭,見了魚見了鬼都要跟人家講衣服破了。

海底都受不了她,阿婆便找了針線,跟她說縫補好就可以了,縫補好就正常了,衣服也好了,臉也不腫脹了,就長大了。

給她一個盼頭,她就開始乾這個事情,後來就不哭了。

海底的魚都知道她愛哭,沒事就縫補自己的花衣裳,她坐在頭馬上就穿的這一件,她那時候總是想,沒有衣服了可怎麼辦,到時候大家都認不出她,找不到她,她都變樣子了。

執念那麼深,那麼多,那麼深不可露。

如今都在一針一線裡麵,五年又十年,總共十五年。

她像是小時候見阿婆時一樣哭,哭的無法自已,才明白阿婆良苦用心,長不長大其實不重要,長成什麼樣子也不重要,美醜也好,腫眼睛腫臉盤子也好,都可以。

最重要的是,人是不是能放下,是不是真的可以跟自己和解,每一天穿針引線看著自己的傷疤,抱著無謂的執念,她不是在修補自己的花衣服,她是在縫補自己。

她沒有起來去照鏡子,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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