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常心想,這才是真實的南瀟雪了。
雖然那襲瓷青色的旗袍不變,立於橋頭的姿態不變,但事實上南瀟雪看到她,甚至不會打一聲招呼,又怎會貼過來讓她吻自己?
一趟海城之行,讓她醒悟得很徹底。
南瀟雪是海報上眾人仰慕的大明星。
她是地鐵裡泯於眾生的普通人。
即便南瀟雪真來寧鄉拍實景舞劇,看上去她們隻隔一條淺淺的河,她們之間橫亙的真實距離,卻遙遙如斯。
安常回了家,雖然看到南瀟雪的刹那,那張纖薄的唇便勾著她吻上去,但腦中無限清醒的認知,讓她並沒有夢見南瀟雪。
第二天一早,安常路過河畔,沒有瞧見南瀟雪和她的團隊。
怎麼回事?不是人已到了嗎?
昨晚那樣冷淡、看上去並不認識她的南瀟雪,總不至於還是她的幻覺吧。
在蘇家阿婆染坊幫忙時,她正把粗布往染缸裡浸,口袋裡手機不停的震。
她從染缸裡抽出手,擦乾水痕,卻擦不去那淡藍。
“喂?”
“寶貝,你猜我在哪?”
“總不至於一大早就在酒吧?”
“你怎麼說得我跟酒鬼似的,我在寧鄉車站!”
安常笑:“你來了?怎麼不提前告訴我。”
“我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嘛!”毛悅哀怨道:“不過你們這的小路彎彎繞繞,連電子地圖上都搜不到,你能告訴我到民宿怎麼走嗎?我先去收拾一下,中午來找你吃飯。”
安常趕緊說:“我來接你吧。”
“你不上班麼?我記得你說你周六日也要上班的。”
安常恍然驚覺,原來今天是周六。
水鄉的日子被雨霧染得模糊,連天與天之間的界限都不再分明,操縱著現代人喜怒的工作日和周末劃分,在這裡徹底失去了意義。
安常:“我辭職了,先來接你再說。”
她匆匆跟蘇家阿婆告了假,趕到車站,毛悅風塵仆仆的坐在一隻墨綠行李箱上,遠遠朝她揮手:“嗨,寶貝!”
安常跑過去。
毛悅站起來,安常幫她拖過行李箱。
“怎麼不是很驚喜的樣子?”
“你以為我不知道?”安常故作沒好氣:“你又不是為我來的,是你女神要來拍實景舞劇你才來的。”
“哈哈那隻是一方麵,我還是愛你的!不過我真得好好感謝你,劇組跟所有粉絲說了千萬彆到寧鄉來,怕影響舞者們的狀態,這次我借著看你的由頭,估計才不會被劇組趕。”
安常歎一聲:“看吧,我成由頭了。”
毛悅笑:“不是啦我也是來看你的,不然我女神明天才到,我怎麼今天就來?這不是想著好久沒見了多來陪陪你麼。”
“這個點就到了,昨晚連夜走的?”
“嗯,你不是說寧鄉每天隻有兩趟車麼?我想著晚上才到的話,豈不是隻能跟你待一天?倒不如我連夜走,在高鐵上睡。”
“困麼?”
“本來挺困的,但到了又覺得還好。”毛悅深吸一口氣:“空氣真新鮮!我在邶城吸霾吸慣了,到這兒都有點醉氧。”
她又攤開掌心向上:“還有這雨,也跟邶城不一樣,下了跟沒下似的。”
“嗯,這是江南的梅雨季,寧鄉每天都下這樣的雨。”
大概就是雨霧、靜夜、混沌的時光一起作祟,讓她有了宋代瓷瓶化作南瀟雪模樣的荒唐想法。
毛悅問:“這兒有星巴克嗎?”
安常勾唇:“想什麼呢,這兒連咖啡館都沒有。”
毛悅慘叫一聲:“你是怎麼過的?”
安常倒並不覺得日子難捱,這裡沒有咖啡館、沙拉店、甜品房、深夜酒吧。
可這裡有功夫茶、小麵館、姑嫂餅店、連著老舊燒酒坊的酒鋪。
對她而言,日子與邶城的差距越大越好,讓她把往事忘得乾乾淨淨。她也的確是這樣做的,直到看見毛悅的大花臂,聽見“星巴克”這種已覺陌生的名詞,才恍然驚覺自己的確有在邶城度過的七年時光。
路過蘇家阿婆的染坊,紮染藍印花布掛在高懸的竹竿上飄飄搖搖,像一麵令旗,號令著時光在這裡停駐。
毛悅看得驚歎:“好漂亮。”
“這是寧鄉的土產,全手工染的。”安常介紹:“你要是喜歡,我可以染一塊送你當頭巾。”
“你?”
“我從博物館辭職了,現在在這幫忙。”
毛悅眼尾抖了抖,暫且沒說什麼。
“我先送你去民宿。”安常問:“你想先睡會兒?還是我帶你出去玩?”
“你不用回染坊麼?”
“我跟蘇家阿婆說一聲就行,這兒時間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