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
“……你怎麼不說啊？”
“我沒什麼，孫文比較嚴重。”章雪揚坐在沙發裡，手機拿近了給她看那點傷：“已經處理過了，小傷而已。”
他很平靜的口吻，蘇婷半信半疑但又怕太晚吵醒女兒，隻好聽他的，叮囑幾句暫時掛了電話。
幾天後章雪揚回家，右手打著石膏。
一看他這樣子，蘇婷心跳都慢半拍：“這叫不嚴重？”她有些急：“你怎麼說假話呢？”
“隻是打了個石膏，不嚴重，再過一個月就可以拆。”章雪揚把行李箱推進去，又走到女兒身邊，現在抱不了，但牽牽手還是可以的。
太久沒見，瑤瑤對他一開始有點陌生，但聲音聽著聽著就熟悉了，又重新靠過去，甚至有點黏人。
這一晚父女兩個關係很好，連擦牙的時候瑤瑤都看著章雪揚。
章雪揚把她哄睡，回房間看蘇婷悶悶不樂：“怎麼了，不高興？”
蘇婷搖搖頭：“你應該跟我說的。”
“怕你擔心。”
“但我可以過去照顧你啊。”蘇婷想到他出車禍的事就後怕。
“你過去太麻煩，沒必要。”章雪揚單臂摟住她：“你現在也可以照顧我。”
被往浴室帶，蘇婷停住不走，章雪揚拉她：“不是開玩笑，我洗澡真的不方便。”
蘇婷不信：“那你這幾天怎麼洗的？”
“你進來，我演示給你看。”章雪揚一隻手把她硬扯進去，花灑下蘇婷被淋得打了個激靈：“章雪揚！”她抹了把臉，手抬起來聽到章雪揚倒抽氣，又嚇沒敢動：“碰到了？”
章雪揚舉著右邊胳膊，鬆鬆地看她：“差一點。”
蘇婷給他纏得喘不過氣來：“你真煩。”他簡直吃準了怎麼擺平她，這會也沒什麼力氣跟他計較，紅著臉替他脫衣服。
章雪揚還算要臉，隻讓蘇婷幫忙洗了後背，自己簡簡單單衝一遍，穿好衣服回去睡覺。
手受傷，睡覺也很受影響，蘇婷怕碰到他，躺得有點遠。
“好不容易回來，不給碰就算了，抱都不行？”章雪揚歎氣，目光過分幽長。
怎麼抱呢，他傷的是右手，蘇婷隻好起來從他身上爬過去，被他左手抱住，湊過來親了一會，直接把臉埋進她胸口。
蘇婷被拱得發癢，按住他後腦勺：“彆動。”
章雪揚動是不動了，但在她胸前找了個好位置：“就這麼睡。”簡直比瑤瑤還不如。
兩個人瞎鬨一通，蘇婷也困了，手指一下下抓他濃密的發頂：“以後有事要告訴我，不能自己瞞著。”
章雪揚笑了下，張口咬住她：“好。”其實車子側翻的瞬間，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
過沒幾天，全家人動身去參加蘇嵩的婚禮。
章雪揚帶傷出席，雖然已經結婚幾年，但蘇婷老家還有不太記得他名字的，瑤瑤爸爸或者阿婷老公就成了他的代號。
蘇婷看他適應得很好，有時候曬穀場人家曬點東西他也要帶著女兒過去看看，然後站著跟人聊天。瑤瑤一般是掛在他腿上，拿臉一下下撞他手心。
到這會，父女兩個還是感情不錯的。
婚禮辦了兩三天，把蘇嵩這個新郎倌累得夠嗆，等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又帶著瑤瑤去山上摘荔枝。
當舅的總是怎麼都寵著外甥女，瑤瑤跟他半天野得沒法看，回來玩得滿身連泥帶沙，晚上吃飯也不聽話，蘇婷去收個衣服的時間，轉身就見她把一碗米稀碰倒在章雪揚身上。
章雪揚衣服褲子全被淋到，眼看著臉就黑了，蘇婷過去把紙巾遞給他：“去衝涼吧，差不多也要睡了。”
就這碗米稀之後，瑤瑤很有提前進入反叛期的表現。
回到廣州她正式踏入一歲齡，很愛笑但也很淘，一歲的孩子已經會走路會跑，在家到處爬到處翻，追狗能追到沙發底下，而且洗腳會踢盆，稍微有不如意的就在地上打挺，或者把遙控器扔進魚缸，脾氣大得很。
章茹有時候都費解，這麼好脾氣的蘇婷怎麼就生了個這麼皮的：“像誰呢到底？”她問這話的時候瑤瑤正靠在lion身上吃腳，吃得有滋有味，口水把腳趾頭糊得發亮：“真不斯文啊……”章茹感慨。
章雪揚視線收到她臉上：“你以為你小時候有多聽話？”
“你又沒帶過我，少給我造謠。”章茹是來拿荔枝的，蘇婷從老家帶的一些。
這個月份的荔枝核大，肉雖然脆但不太甜，主要是嘗鮮，蘇婷給她打包好：“少吃點，小心上火。”
“沒事，我回頭買杯生衝雷公根，多大的火都降下去了。”離開前看眼瑤瑤，這小孩又開始放賴了，滑到墊子上不停蠕動，跟章雪揚一高一低在較勁。
不得了，這個家要六國大封相了。
果然她走後沒多久，瑤瑤開始和章雪揚鬥。她不太會說話但很會氣人，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盒子裡紙巾一張張抽出來灑在地上，也不哭，但偶爾看一眼章雪揚。
章雪揚很淡定，就那麼盯著她搞事。
蘇婷分完荔枝回來，就見這對父女冷戰一樣，一個躺在墊子上一個坐在沙發上，瑤瑤朝她伸手：“媽媽。”
蘇婷想抱她，但自己身上有荔枝的土漬，章雪揚也用腿攔住她。
這下瑤瑤真的哭了，頻繁拍墊子，章雪揚站起來：“去忙你的，不用管。”
蘇婷被他推著離開客廳，到浴室水龍頭洗過手，聽外麵動靜好像消了一點。
也許是習慣了章雪揚大包大攬，在帶孩子這件事上，蘇婷是比較相信他的。
進入梅雨季，羊城變水城，連綿的雨天讓到處都濕濕的，蘇婷本來隻想洗個澡，但被熱水衝出一頭汗，乾脆把頭發也洗了，洗完又吹，等出來再去客廳，就見女兒坐在沙發靠背吃東西，兩隻腳踩在章雪揚肩上，休戰狀態。
“小心踢到你。”蘇婷過去提醒，他手還沒拆石膏。
“這麼點腿能踢到哪裡？”章雪揚抬頭看她：“洗好了？”
“嗯。”蘇婷伸手把女兒抱下來，帶著她一起玩超輕黏土。
應該是已經被章雪揚哄好，瑤瑤這時候乖了些，跟著蘇婷坐在墊子上玩，手裡一坨泥捏來滾去的。
章雪揚也去洗了個澡，出來時看到茶幾上放著新鮮捏出來的一個人偶，他低頭研究：“這是我？”
“等一下。”蘇婷還在刻鞋子的邊，安上去頂了頂：“像不像？”
這東西lion比章雪揚更感興趣，它下巴搭在茶幾，前爪放到泥偶上麵，是一下能按扁的動作，但見章雪揚一個拳頭落在茶幾，又若無其事地碰兩下，扭頭回窩睡覺。
時間不早，瑤瑤也開始打嗬欠抓耳朵，蘇婷把她抱進嬰兒房哄睡，用時十幾分鐘，出來後回到主臥，章雪揚開始動手動腳。
蘇婷推他：“你還沒好。”
“我傷的是手，不是其它地方。”而且過兩天就要拆石膏，章雪揚手癢，但癢的又不止是手。
直喇喇的目光下，蘇婷問：“我幫你？”
“等不了你，以後慢慢學。”章雪揚打開抽屜，把東西遞給她。
筆直一根，蘇婷手心發燙，但也記得要擦乾了再套上去，不然會打滑。
章雪揚是能忍的，隻是忍完隻會更折騰人，他深深嗅著蘇婷的頭發，蘇婷後來把下巴放在他肩窩，腰腹力量強的人，就算在下一樣杵得人唇口微張，喘\\息連連。
到六月，梅雨季差不多走完，選了個天氣好的日子，一家人去惠州玩。
第一次看到海，瑤瑤被海水嚇得往回跑，清脆叫聲在海灘炸開。
新鮮的恐懼裡，也許身形高挺的父親是巨大安全感來源，她轉身就去找章雪揚，怕得差點跳起來：“爸爸！”
章雪揚石膏已經拆了有一段時間，但蘇婷還沒怎麼敢讓他抱，這次撿個貝殼的功夫就見瑤瑤趴在章雪揚身上，那兩隻濕掉的，踩滿沙子的腳全蹭在他衣服下擺。
章雪揚抱住女兒，騰空的瞬間瑤瑤緊緊摟住他脖子：“怕。”
“怕什麼，你平時洗澡也碰水。”章雪揚抱著她蹲下來，手沾了點海水就往她臉上抹，瑤瑤直擺手：“不要不要……”但在一輪輪漲潮的，她漸漸敢站在沙子和水裡麵，等海水鋪到腳麵，自己也開始有了笑意，甚至敢在沙灘上爬，爬到紙尿褲吸滿水，沉沉的一包。
章雪揚帶她走到水深一點的地方，瑤瑤從不敢動彈到去踢水刨水，又抓著沙子往嘴裡喂。
玩了大半天，沒等回酒店瑤瑤已經開始搓眼皮，蘇婷帶著去睡，章雪揚洗澡換衣服，又處理了會公司的事，走去房間。
窗簾拉得很緊，隻漏進來一點陽光，母女兩個躺在床上睡覺，他站在床邊看了會，最先醒的是瑤瑤。
小孩兒睡懵了，陌生環境可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他，過會爬起來，摘掉奶嘴叫了一句：“爸爸。”軟聲軟氣的。
章雪揚捉著她手背親了下，熱氣嗬得她發癢又發笑，咯咯的，很清甜的笑聲，露出幾顆乳牙，抓住章雪揚鼻子，一副呆憨樣。
父女倆就這麼玩了會，蘇婷也醒了，默默看很久，在章雪揚坐過來的時候叫了聲：“雪揚總。”
“叫的什麼？”章雪揚看她一眼。
蘇婷笑了下：“老公。”配著瑤瑤的笑聲，也有那麼點嬉皮笑臉的味道。
也許是過了叛逆期，又也許在海邊玩得足夠開心，幾天度假下來，瑤瑤異常聽話。
回廣州後去祖宅吃飯，他們把車停在附近，走路進去。
廣州的老巷子不怎麼寬，很多人家門口種著三角梅，過年的對聯還整整齊齊貼著，微微翹起一點邊角。
拐角時正好趕上一場過雲雨，灰塵和熱氣趕上來，雨點把水泥地鋪滿，他們站在屋簷下躲雨，瑤瑤伸出手接了點雨水給章雪揚喝，被章雪揚拿衣服擦了個乾淨。
不久雨停，三個人又重新往前走，瑤瑤坐不住，把章雪揚掛在衣服領子上的墨鏡拿出來玩，蘇婷掉了鑰匙，撿起來落後幾步，就看女兒戴上章雪揚的墨鏡，幾乎遮住整張臉，可愛又滑稽。
蘇婷拿出手機給他們拍照，被瑤瑤發現，抱著章雪揚的脖子叫她：“媽媽。”
章雪揚也回頭：“不走？”
“走。”蘇婷跟上去。
空氣裡有放線菌的味道，泥土和青草味，讓這座煙火老城變得更加生動。
章雪揚換了隻手抱著女兒，另一隻手垂下來牽住她捏兩下：“走丟不找。”說話還是那麼個調調，但掌心溫度很高，力度也很緊。
蘇婷笑了下，安靜地跟著他往前走，忽然想起來，跟他的故事開始在夏季，隻是那年今日，沒想過會和他有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