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的身形,又有著束縛衣和防彈衣的雙重保護,哪怕直接摸上來都不會察覺到什麼異常,時寒黎動作乾脆利落,沒有猶豫。
伏在她散發著血腥味與獨特的清冷氣息的懷抱中,檀藥酒半晌沒有回過神來,聽著時寒黎輕而穩定的心跳,她忍了許久的淚水突然就落了下來。
她的淒慘和怨忿換來這個懷抱,好像也不虧。
時寒黎抱著她往回走,察覺到小姑娘的臉埋在自己頸窩裡哽咽,眼中難得流露出幾分無奈的歎息。
“藥酒,不要喜歡我。”她十分直接地說,“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保護神,我保護不了任何人。”
檀藥酒猛地抬起頭來,沙啞的聲音帶著怒氣:“那顧桑雪呢?你不是答應要帶著她走嗎?她可以,我就不可以嗎!”
時寒黎垂眸看向她,檀藥酒的氣勢洶洶忽然就泄了氣,瑟縮著往她懷裡縮。
“如果你想,你也可以跟著。”時寒黎說,“但就像對她一樣,我無法作出任何保證和承諾,跟著我的代價就是隨時會死。”
“你騙人……”檀藥酒委屈地說。
“我沒有騙你。”時寒黎說,“我進過你的家,猜到了一些你這樣性格的形成原因。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父母應該都是掌控欲非常強的人,對麼?”
檀藥酒不明白為什麼話題為什麼會轉移到這方麵,她抱著時寒黎的脖子,第一次比時寒黎還沉默。
時寒黎繼續說:“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你可以得到寵愛,物質,滿足,但你不明白一件事,不是你所有想要的,都必須要握在自己手裡。”
“不,隻要我想要的,我一定會得到!”檀藥酒倔強地說,“我不喜歡我爸媽,他們兩個就像瘋子,雖然我什麼都不缺,但他們從來不允許我做他們規定之外的事,甚至連我喜歡什麼他們都要規定,我受夠了,我做夢都想得到自由,現在我也得到了,所以隻要我想要什麼,就一定會得到什麼。”
時寒黎微微沉默,她的確從檀藥酒家的擺設,裝潢,房間細節等推測出來了一些東西,但這家人之前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她並無法知道。
現在知道了,也算是解答了一個她之前就有的疑惑。
檀藥酒身上有一股矛盾的氣質,她驕傲偏執任性卻又有一種流於表麵上的焦躁和不安,這不是一個純粹嬌慣著長大的人應該有的外在性格。
“我喜歡你,時哥哥。”檀藥酒倔強地重複,“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喜歡你,我要跟著你。”
“這不是喜歡,是占有欲。”時寒黎平靜地說,“你覺得我能保護你,就應該歸你所有。”
檀藥酒咬住嘴唇,她想要反駁時寒黎,想告訴她從來沒有過什麼東西讓她這麼想要得到,哪怕是炸了學校這個念頭都比不過對她的喜歡。
但她看著時寒黎冷峻的下頜,忽然改變了問題。
“那你告訴我,喜歡應該是什麼樣的?”
時寒黎微不可查地怔了一下,說:“我不知道。”
這是一個太過陌生的詞彙,她做夢都沒想到這個詞有一天會和自己扯上關係,無論是她對彆人,還是彆人對她。
“既然你不知道,那憑什麼否認我的喜歡?”檀藥酒賭氣地說,“你彆管我。”
時寒黎無言。
“能保護和照顧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她最終說,“隻有你的力量,你手裡的槍才能給你帶來安全。”
檀藥酒不再說話。
時寒黎覺得這大概是談崩了。
除了無法告知的性彆,她已經說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剩下的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沒有人喜歡過她,她學過那麼多東西,處理過那麼多危險,經曆過那麼多險境,卻從來沒有人教過她,該怎麼讓一個人放棄對她的“喜歡”。
不管是不是真的喜歡。
這對她來說,是一種太陌生的領域。
因為時寒黎的反常,除了被點名留下的程揚之外,其他人今天也沒有外出,特意守在據點,準備隨時應對發生的事情。
但是當他們看到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就一個抱著另一個回來的兩人,還是愣住了。
時寒黎把一路沒再對她說過一句話的小姑娘放到床墊上,對圍過來的人說:“她練槍受了點傷。”
其他人默默地看著檀藥酒壓根就是完全脫力,站都站不起來的模樣,對時寒黎這句話報以微妙的看法。
看來就算羨慕有人能被時寒黎親手訓練,也得先看看自己能不能堅持下來。
時寒黎對上江逾若有所思的目光,又垂下了眼。
這件事她沒有對任何人說,檀藥酒也一反常態地冷著臉不願意說話,連墨艾都問不出來。
當天晚上,顧桑雪單獨給時寒黎挑了個夾著火腿的麵包,時寒黎不知道就隨手接了過來,一回頭就看到小姑娘紅了眼睛。
但檀藥酒沒說一句話,她惡狠狠地扭開頭,眼不見心不煩。
第二天,時寒黎交代江逾他們自己安排人看家,就再次拎著檀藥酒出了門。
一連五天,她都這麼訓練著檀藥酒,小姑娘也沒再像第一天一樣哭出來,哪怕□□練得再狠,她都咬著牙堅持了過來。
時寒黎把她的進步看在眼裡,沒有說過一句誇獎,隻是在第五天的晚上,特意去戶外運動區挑了一雙手套與一隻護腕,交給了檀藥酒。
檀藥酒默默接過來,沉靜許多的眼睛望著她,說:“明天你不會帶我出門了,是不是?”
時寒黎望向她。
檀藥酒看了看其他人,他們離得距離較遠,就大著膽子往前湊近一點,幾乎貼到了時寒黎的臉,就為了看清她眼裡的神色。
“你覺得你把我訓練好了,你的傷也好了,所以你在打算離開了,我說的對吧?”
時寒黎沒想到她會這麼敏感。
看她不說話,檀藥酒克製著想咬指甲的衝動,咬著牙說:“隻要你走,我一定跟著,除非你故意把我甩開。”
說完,她氣勢洶洶地轉身走了。
時寒黎抬手捏了捏鼻梁。
回來的時候,江逾含笑問:“擺脫不了了?”
“我之前從來沒有……”時寒黎聲音一頓,“算了,她想跟就跟著,但是能否活下來,我真的不能保證。”
“沒人讓你保證,寒黎。”江逾說,“你沒必要多背上任何一個人的命,他們想跟著你,就隻是想跟著你而已。”
時寒黎有些茫然,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她可以秉持自己一貫的剛斷獨行的處理方式,但她竟然有幾分……不忍心。
江逾安靜地等她整理了一會思緒,正色說:“我聯係上了一艘渡輪,按照最後聯絡的時間,應該就是這一周之內到達圖柳市的港口,我會通過這艘船回到江家堡。”
江家堡就是未來苔原城的中心,曾經江氏總部的所在。
憑一個地方能用一個家族的姓氏來命名,就可以看出在末世之前這個家族有多麼榮耀煊赫。
時寒黎點點頭,說:“一路順風。”
微弱的夜燈下,江逾的眸光有些奇異,他注視著時寒黎,聲音驀然溫柔下來。
“寒黎,如果有一天我的基地建好了,你願意來看看麼?”
去未來的苔原城麼?時寒黎沒猶豫:“好。”
江逾露出微笑。
這天晚上很多人都各懷心思,但終究無法抵抗睡意,時寒黎守了上半夜,在和程揚交班之後,也回到自己睡覺的角落進入了睡眠。
第二天起來,時寒黎想找墨艾說一下她準備離開的事,卻被另一邊的聲音吸引了注意。
出於對時寒黎這邊實力的敬畏,這幾天和那幾個男人一直相安無事,他們都快把自己縮起來,就怕碰到時寒黎的黴頭,所以會鬨出這麼明顯的聲音,已經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了。
本來這邊的人不想管,但是很快張奶奶驚恐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可心!可心呐……可心你到底去哪啦?”
這對祖孫吃早飯的時候就不在,時寒黎也沒多想,現在看張奶奶一個人從貨架後麵出來,神色一下子沉下來。
顧桑雪連忙迎上去:“張奶奶,這是發生什麼了?您慢慢說。”
“顧小姐,可心她不見了!”張奶奶一把抓住顧桑雪的胳膊,“我醒得早,當時天還沒亮,就沒看見可心,從那會一直找到現在,都沒發現可心的影子……”
程揚問:“會不會是病好了小孩子淘氣,就不知道鑽哪玩去了?”
“不會的!”張奶奶激動地反駁,“可心很乖,膽子很小,從來沒有主動離開過大人視線。”
這下眾人都感受到了事情的嚴峻,大家安靜下來,第一反應就是看向時寒黎。
時寒黎皺了下眉,看向程揚:“你值夜的時候,可心還在麼?”
她記得自己值夜的時候小姑娘還是在的。
程揚愣了一下,努力回憶:“我去接時哥你的班的時候路過了,那時候還是在的,但是天快亮的時候……我真沒注意。”
畢竟之前是普通人,程揚還沒練就一身時寒黎那種刻進骨子裡的敏銳和警惕。
“但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程揚忐忑地說,“包括外麵,我什麼也沒有看到。”
時寒黎沉吟,她看了另一邊一眼,江逾立刻就走上前,問齊浩青是什麼情況。
“我們有個人突然消失了!”齊浩青惶恐地說,“就和唐可心一樣,一睜眼人就不在,怎麼等都不回來。”
一片沉默。
“會不會……是那個人把可心帶走了?”墨艾試探地說。
“不可能。”不等那邊炸毛,時寒黎就否決了這個可能性,“那個人無法在不驚擾我們的情況下帶走一個人。”
話音一落,反應最敏銳的幾人同時抬頭,在半空對上了目光,流露出相同的悚然。
程揚和江逾先不說,能避開時寒黎的耳目悄無聲息地帶走兩個人……
該是何等可怕的東西。
並且這個東西,在如今對他們表達出了明顯的威脅與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