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是正常人,他看得通透並包容這份悲傷,程揚也是正常人,他感到難過並艱難地想要適應。
正如江逾所說,這是有心的人。
甚至連任性的檀藥酒都是有心的,她是第一個對她說出“喜歡”的人。
但她呢?
江逾擔憂的聲音傳來:“寒黎,你不舒服麼?”
“沒有。”時寒黎放下手,盯著眼前茫茫的黑暗。
她感到江逾的目光穿過黑暗落在自己身上,卻並沒有逼問,他溫柔地說:“如果你想到了什麼,或者有什麼苦惱,可以儘情對我傾訴——我知道你很強大,很獨立,但我想要幫你。”
時寒黎又想起之前江逾對她說:“我希望你活著。”
現在江逾又說:“我想要幫你。”
時寒黎想,正常人的相處方式原來是這樣的麼?
他們不必自己扛起一切,不用所有的話都隻能默默地放在心裡,評價對方的標準也不是實力的強弱。
“是啊時哥。”程揚重新坐下來,對時寒黎笑出一口大白牙,以及兩顆尖銳的犬齒,“就算你很強,你也不用一直自己承擔一切的,任何事隻要你開口,我刀山火海也去幫你。”
時寒黎感到這種隱隱的閃念更加明顯了起來。
“我……”
她剛剛啟唇,雖然不知道該怎麼回複這些話,但她第一次想要回應這些曾經看來沒有意義的聲音,然而就在這時她渾身的警報都尖銳炸響,除了當年第一次被壓著做窒息訓練的時候,她許多年沒有體會過這種離死亡一線之隔的恐懼。
她霍然翻身而起,剛剛落地的瞬間黑骨刀已經出鞘,旁邊的兩人一愣之下已經反應過來,立刻擺出防禦的姿勢,而這時時寒黎已經向天花板上看去,整個人一躍而上,踩著貨架淩空躍起,一刀劈落!
貨架翻倒的聲音瞬間驚醒了所有人,迷茫的目光在抬頭的瞬間猛地一怔,霎時響起驚恐的尖叫。
那是一個難以形容的怪物,身上沒有任何衣物,渾身光滑,卻仿佛並沒有皮膚,像是一團裸/露的組織。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它明明是個人形,卻長著碩長的尾巴,動作卻猶如一隻巨大的蜥蜴般趴伏在天花板上,沒有任何毛發的臉上,一雙細長的紅眼睛注視著所有人,也如蜥蜴一般冰冷。
時寒黎一刀劈下,卻被它靈活地躲了過去,隨即在所有人震撼的眼眸中,它的舌頭遽然伸長,居然直接從天花板上垂落下來,以極快的速度卷走了檀藥酒!
獸化的程揚立刻撲了過去,卻沒能抓到檀藥酒拚命伸出的手臂。
怪物似乎就是為了抓一個人,抓到之後它毫不戀戰,調頭就往超市外爬去,速度極快,隻是眨眼間連尾巴尖都無法再看到,天花板上隻留下一行濕潤潤滑溜溜的痕跡。
“時哥哥!”
空氣中隻留下檀藥酒淒厲的大喊。
下一秒,清冷的風拂過,時寒黎如同一隻輕巧的貓,提著刀就從後麵追了上去,程揚想都沒想地拔腿跟上,江逾也剛要跟,一回頭看到驚下過度的眾人,還是強行讓自己停了下來,這讓他幾乎把自己的指骨捏碎。
他急迫擔憂的眼眸望著外麵,從不信神的他在武器庫的那天之後,再一次誠心地向上天祈禱。
……
太快了。
時寒黎在夜風中奔騰,周圍的景物被拉成一道道殘影,她雙眸緊緊盯著前方的身影,一刻都不敢放鬆。
這東西在地上的速度甚至比一級喪屍還要快,她但凡慢下一個節奏,此時恐怕已經被遠遠甩開。
在追逐的時候,她的大腦也在一刻不停地思考。
這種變異喪屍在書裡被叫做地縛者,剛才隻是看到了它伸長舌頭,其實它的四肢,舌頭,包括尾巴都可以伸長足足八米,即使在變異喪屍當中實力都算名列前茅,在劇情中每一次出現都會造成大量的傷亡。
在白天她就猜到可能帶走唐可心的是地縛者,它們有智慧,優先選擇帶走的是最虛弱的人,唐可心病了,那個男人這兩天也有些著涼,她那時就做好了麵對它的準備。
剛才短暫的交手讓她判斷出對方的實力,雖然很強,但是可以戰勝!
時寒黎本打算追上這隻地縛者然後當場結果了它,但是接下來看到的一幕,卻讓她驚駭地猛然停下了腳步,並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躲藏的掩體。
一隻,兩隻,三隻……
帶走檀藥酒的地縛者和同伴們彙合了,在前方竟然足足有五隻地縛者!
它們每隻都帶著三四個人,分彆用尾巴四肢或者舌頭卷著,隻有襲擊這邊的地縛者因為遇到了時寒黎的乾擾,隻帶了一個人。
這些地縛者似乎有自己的交流方式,抓著檀藥酒的地縛者發出一陣尖銳的嘶鳴,其它地縛者立刻跟著嘶鳴,聲音比它還要大,還要急,甚至能聽出強烈的不滿,仿佛在為它隻帶回了一個人而訓斥它。
時寒黎眼中有著無法掩飾的震撼,連聽到身後熟悉的奔跑聲都沒有反應,隻是直勾勾地望著這一小群地縛者。
程揚追了上來,想都沒想地學著時寒黎的動作蹲下,甚至謹慎地藏起來自己身後的尾巴,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前麵,霎時尖銳地倒抽口氣。
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害怕自己發出聲音暴露出他們的位置。
但他驚恐的目光無法掩飾地看向時寒黎,頭頂毛茸茸的耳朵尖抖了一下。
好在那些地縛者似乎在沉迷爭吵,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後方這一丁點聲音。
時寒黎靜默地望著前麵,就像一尊精致的雕像。
她慢慢地轉動眼珠看向程揚,用口型說:留在這裡。
剛才還很驚恐的程揚立刻就變了臉色,他放下手,用極低的聲音說:“不時哥,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冒險的。”
時寒黎眼眸中湧動出什麼,但不等她再說什麼,那五隻地縛者就“交流”完畢,開始一起向一個方向轉移。
兩人頓時顧不得交談,時寒黎又看了程揚一眼,隻得到了一個堅定無比的眼神。
時寒黎收回目光,一如之前般快速追了上去。
不過這一次她的速度明顯放慢,能讓程揚跟上,但不至於跟丟前麵的地縛者。
激烈的奔跑下無法出聲說話,時寒黎的內心積攢著越來越濃鬱的凝重。
喪屍沒有存糧的習慣,這點對任何喪屍都適用,如果是這些地縛者自己想吃活人,在剛才就可以吃了,但它們連碰都沒碰,甚至沒有把人弄死,而是有誌一同地把人帶去某個地方,變異喪屍是有智慧的,這個類似供養的舉動令她非常不安。
但是無論如何,她不能放棄檀藥酒不管。
誰也沒想到的是這一跟,就跟了整整一夜。
當天際露出灰蒙蒙的光暈時,那些地縛者才慢下速度,將人帶進了一個地方。
時寒黎也慢下腳步,他們的距離有些遠,她隻能看出這似乎是一所學校,高聳的主教學樓上鑲嵌著巨大破損的時鐘。
程揚粗粗地喘著氣,如果不是他有獸化能力並且這些天在拚命地訓練,他恐怕撐不到現在。
在看清眼前的場景之後,他有些迷茫:“這是……A大附中?”
時寒黎立刻看向他。
“就是小艾和藥酒上的那所學校。”程揚說,“那些東西把人帶來這裡乾嘛?”
時寒黎蹙了下眉,有些不穩的清冷聲音響起:“誰也不知道裡麵會有什麼,停在這裡還來得及。”
程揚直直地望著她,眼裡的神色從昨晚到現在,沒有絲毫改變。
他什麼也沒說,時寒黎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
她暗暗地歎息一下,低聲說:“壓低自己的氣息,跟緊我。”
程揚眼眸一亮,身後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受控製地揚了起來。
壓低氣息的方式是時寒黎教給兩個進化者的,她曾經就靠這個躲過了一級喪屍的追捕,此時兩個實力更進一步的人將氣息壓到近乎沒有,也成功避過了地縛者的耳目。
他們小心地借著黎明的光線潛進學校中,因為之前看到那五隻地縛者都進入了主教學樓,他們沒敢直接進去,而是找了個一樓的窗戶,向裡麵望去。
在看清裡麵的景象之後,饒是鎮定冷靜如時寒黎,也遽然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