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成功吸引了時寒黎的注意力,她扭過頭:“程揚?”
“時哥。”程揚沙啞地應了一聲,沒有抬頭。
時寒黎等了等,看程揚沒有解釋的意思,以為他是因為脫力而導致神智恍惚了,就費力地抬起手,摸上他的額頭。
程揚一動不動,任由她摸上來,這麼大的個子,看起來就像是被主人拋棄的流浪狗般可憐巴巴。
“溫度降低了許多,你需要休息,否則會失溫。”時寒黎低聲說,“剩下的事不用你參與了,你在這裡休息,等體力恢複一些就回超市會合。”
程揚猛然抬起頭來:“你又想自己去做什麼?”
他的聲音裡有種近乎失控的情緒,時寒黎卻沒有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對自己的危險。
“既然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實施的計劃,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程揚第一次用這種態度麵對時寒黎,“你隻告訴我你會負責引燃炸/藥,卻沒告訴我這引子就是你自己!你……”
他嗓子裡又發出那種嗚咽的聲音,嗓子驀然變得極為沙啞。
“時寒黎,你知道當我看到你和喪屍一起淹沒在爆/炸裡,那時我是什麼心情嗎?”
時寒黎被這聲大名叫得愣了一下,她張張口,在碰到程揚通紅的眼睛後,一時無言。
“我知道……你不夠信任我,但我沒想到,連送死這件事,你都不舍得交給我。”程揚啞聲說,“你還記得你救過我的命嗎?你還記得我欠你多少嗎?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要用命來完成這個計劃,你憑什麼不交給我!”
時寒黎不自在地動了一下。
“我沒打算直接送死。”她低聲說,“事實證明我是對的,我確實沒死不是麼。”
她以為自己在講一個事實道理,然而程揚聽了頭發都差點炸起來。
“確實沒死,隻是深受重傷又承受爆/炸然後又掉進了幾十米的水裡罷了。”程揚雙拳緊緊地握了起來,渾身肌肉賁張,看起來在極力控製著自己,“江哥之前對我們說,自從你不顧危險為他引開那隻二級喪屍開始,他看著你行動就總是擔心你在琢磨什麼危險的念頭,現在我體會到了。你難道沒有一點點為自己考慮過麼?時哥,你的心明明那麼軟,為什麼又偏偏那麼冷?”
時寒黎的目光輕輕一顫。
“我明白了,你在怪我。”她慢慢地說,“程揚,我無法和你說太多,但我真的不會那麼容易死。”
還沒等程揚的情緒緩和下來,她又說:“這是不得不做的選擇,如果是你的話,很可能在吸引喪屍的時候就被咬,那就不會有後來的計劃了。我之所以會選擇自己,是因為我起碼有把握在點燃引信之前自己不會變異。”
她說完這番話,程揚沉默了很久。
太陽已經徹底升了起來,這張年輕的臉龐蒼白得毫無血色,眼神卻仿佛突然想通了什麼,露出明朗中夾雜著苦澀的笑。
“我知道了,時哥。”程揚低低地說,“是我們太弱了,還不配被你列入自己的計劃之中。”
時寒黎開了口又閉上,這其實就是實話,她並不想解釋。
程揚深深地吸入一口氣,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裡,他的心態似乎經曆了一場鮮血淋漓的蛻變,原本還有幾分單純的眼睛沉澱下了很深的情緒,那種失控外露的感情卻消失了。
“對不起,時哥,你做了這麼多,我不應該把自己的不甘和羞愧發泄在你身上。”程揚的語氣正常起來,“我們成功了,所有的喪屍都死了。”
時寒黎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嗯了一聲。
“現在我們要怎麼做?”程揚問。
時寒黎再次感受了一下身體的狀態,說:“你回超市,我去學校找藥酒,然後去和你們會合。”
在程揚剛要說話的時候,她的聲音又提前響起:“你的身體已經到極限了,這時候如果再遇到喪屍,你必死無疑,我現在沒法保護你。”
不同的情況,同樣的理由,以及掀起的心頭前所未有深刻的決心。
“好。”程揚乾脆地答應了,他並不意外時寒黎看出他的身體狀態,隻是凝視著時寒黎,說,“時哥,我等你們回來。”
時寒黎點點頭。
無論是她還是程揚,一時半會都無法馬上移動,他們坐在漂浮著喪屍的水邊,進行著短暫的休憩。
程揚顯得有些心事,沒有再和時寒黎說話,時寒黎一邊控製著呼吸吐納,用最快的速度恢複體力,一邊用犀利的目光掃向水中。
她記得在喪屍進化到三級之後,就可以在水中存活行走了,她這次借助水壩來殺死這些喪屍,也是在賭這裡麵還沒有能進化到三級的喪屍。
現在看來她運氣不錯,這場賭局,她大獲全勝。
但她內心的危機感沒有分毫減少。
這一次的危機解決了,還會有下一次,如果真的如她所想,這個世界在加快進化的腳步,那她此刻存在的世界將比小說裡還要難以生存。
但是她不怕,儘全力爭取自己所有的籌碼活下去,是她最擅長的事。
……
時寒黎著急檀藥酒的狀況,沒有休息多久,就強行撐著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
在掉下水的時候她就將黑骨刀牢牢綁在了她的腰側,此時摸著這把刀,她感到一陣柔和的溫暖,就像一個老朋友在給她安慰一樣。
兩人此刻都不比來的時候,能節省一點體力是一點,現在廢棄的車到處都是,兩人各自上了一輛,默契地向圖柳市區開去。
來到圖柳市才發現,整座城市驟然空曠了許多,原本盤踞的喪屍絕大多數都跟著時寒黎跑了,被葬送在坍塌的水壩底下,城市恢複成許久不見的靜謐,隻是滿地的殘局彰顯著都發生了什麼。
從水裡出來開始時寒黎就一直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沒有感受到殺意她也懶得管,就這麼任由不知道幾條尾巴墜著,這也是她讓程揚先回超市的原因,那裡好歹有江逾這個戰鬥力在,比跟著她要安全許多。
到了不得不分開的路口,時寒黎對程揚打了個小心的手勢,程揚點頭,兩輛車分道揚鑣。
再次來到A大附中的校門口,明明隻是隔了一天,卻仿佛恍如隔世。
時寒黎轟動油門,直接將車開到了主教學樓前,然後幾乎是急迫地下了車。
如果不是進化帶來的副作用實在很拖累她的身體,她都要直接大跨步地飛進去。
地縛者築造的巢穴還是原來的樣子,隻是之前被時寒黎弄開的“糧山”沒有再被堆回去,時寒黎一眼就看到,檀藥酒還在之前她放到地方,沒有被移動過。
她謹慎地握住身側的刀,試探著踏入一隻腳。
一片寂靜。
時寒黎緊繃的肌肉微微放鬆,她儘量快地來到檀藥酒麵前,看到女孩慘白的臉色和泛青的嘴唇,眸光一顫。
她抬起的手第一次帶上了猶豫,在半空中無意義地停頓了一下,才放到了檀藥酒的頸側。
大動脈微弱而不規律地跳動著,代表著女孩將熄卻還未熄的生命之火。
時寒黎冷冽的眉眼猛地一鬆,她低低地喘了幾口氣,費力地把檀藥酒抱進了自己的懷中。
昏迷的檀藥酒似乎是感受到了心底最依賴的氣息,毫無聲息的女孩竟然微微動了一下,將頭靠向了時寒黎的頸窩。
就像時寒黎第一次帶她出去練槍,因為脫力而被時寒黎抱回去的那樣。
“堅持一下,藥酒。”時寒黎輕聲說,“我們回去。”
檀藥酒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向時寒黎的懷抱深處陷去,時寒黎抱緊了她,正要抬腿向外走去,忽然在角落裡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瞳孔霎時一縮。
是唐可心!
她的身影實在是太小了,又被埋在了糧山的另一邊,時寒黎那天根本沒有看見她,現在所有人都攤開在這裡,竟然讓她發現了。
時寒黎垂眸看了看檀藥酒,還是決定先把她放進車裡。
她現在的身體其實已經是強弩之末,但她絕境下強大的毅力讓她堅持著不肯倒下,把檀藥酒放到車後座上之後,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門框,穩住了自己的身體。
她垂著頭粗重地喘息幾下,咬著牙再次回頭,回到教學樓裡去找唐可心。
就像之前對檀藥酒做的那樣,她把指腹貼到唐可心的大動脈上,仔細地感受著她的脈搏。
她胳膊上的肌肉在微微發顫,而她的神色仍然警惕且冷靜,當感受到唐可心比檀藥酒還要微弱的心跳之後,她毫不猶豫地抱起了她。
就在她剛要出去的時候,異變突生。
時寒黎立刻就察覺到了凜冽的殺機,如果是平時的她可以十分輕鬆地躲過這道攻擊,但今時不同往日,她隻得來得及迅速抱著唐可心伏到了地上,並在瞬間將唐可心推到了一邊。
然後她連刀都沒來得及拔/出來,直接連著刀鞘橫擋在身前,立刻就被一條長長地舌頭卷住。
怎麼還有一隻地縛者!
時寒黎肌肉繃起,死死握住被卷住的黑骨,她和幾乎是騎在她身上的地縛者對視著,眸色冷峻清冽。
這隻地縛者顯然不是突然出現的,它一直都守在這裡,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受到召喚去追殺她,卻在現在才出現。
地縛者細長的紅眼和時寒黎對視著,不知為何沒有立刻發動攻擊,反而慢慢回收在刀鞘上卷了幾圈的舌頭。
在時寒黎變得驚疑的神色下,它甩了下尾巴,在時寒黎露出的小臂上聞了聞。
時寒黎:……
不管地縛者是怎麼想的,她是不會放過任何重擊對手的機會,頓時雙腿上翻,有力的大腿死死絞住對方,並在瞬間拔/出長刀,狠狠地戳向地縛者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