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姚迦忽然湧上一股想要大笑的衝動,她已經許多年沒有過這種發自內心的笑意了,不是為了掩飾什麼,也不是因為冷笑或者嘲諷,她現在想要笑,隻是想要笑。
她看著時寒黎缺少表情的臉,指尖在自己蜷曲的發梢繞了幾圈,說:“行,你不接受我的挑戰,我接受你的,時寒黎,你要是能帶著你的朋友們逃出去,這場賭局就算你贏。”
“贏家總要有彩頭。”時寒黎“得寸進尺”,“一旦我們出了你的地下城,你就不能再派人追殺我們,如何?”
她就算有幾分把握,也知道其他人要逃出去一定不會容易,他們的裝備在掉落的過程中都丟失了,如果再有熟知地形的古堡的人追殺,他們走不出大漠。
“你考慮得很周全。”宇文姚迦說,“我以地下城領主的身份接受你的挑戰,但是如果你輸了,不但你的朋友們會死在這裡,你也要成為我的玩偶,這很公平吧?”
時寒裡抬眸,平靜地說:“好。”
宇文姚迦眼中的神色一鬆,露出一抹和嫵媚不太相同的微笑。
她眼底甚至有幾分滿含期待的興致勃勃,猶如小女孩在櫥窗裡見到了她心愛的寶貝,並很快就要攢夠錢將它買到手裡了。
她甚至快走幾步打開櫥櫃,從裡麵拿出一瓶沒開封的酒和兩隻高腳杯,拇指一翹就給酒開了封,然後在桌子上倒了滿滿兩杯,對時寒黎示意:“我們歃血為盟就不必了,來用一杯酒表示賭約成立吧。“
時寒黎也不矯情,走上前端起另一杯,對上宇文姚迦眼睛的同時,手中的杯子被人碰了一下。
“時爺,我期待你出現在我收藏裡的那一天。”
時寒黎聽了麵不改色,仰頭將辛辣的酒水一飲而儘,感受到宇文姚迦的目光熾烈地落在她的臉上,如同要將她和杯中的酒水一起吞入腹中。
宇文姚迦看起來很有信心。她淡淡地想。
很有信心的宇文姚迦摁下耳道裡的微型耳麥:“把時爺要的人送他房裡。”
既然是光明正大的博弈,就不用再用什麼小動作,時寒黎要人,她就給,她也著實十分好奇時寒黎會怎麼做。
“自從地下城建立以來,你時爺是第一個敢於挑戰它防禦係統的人。”宇文姚迦晃動著酒杯,“換個角度想,我該感謝你為我們的設計測試漏洞,畢竟之前沒有人敢這麼做。”
時寒黎不置可否。
她今天來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在這種堪稱“閒聊”又暗含殺機的話題上,她不想再浪費口舌。
宇文姚迦就像是已經習慣了她這種沉默,她轉身離開,再回來時手上拿著時寒黎非常在意的某樣東西。
“既然是公平的賭約,我也不再占你的便宜。”宇文姚迦將黑骨刀遞還給時寒黎麵前,指尖還不舍地輕撫了一下它的刀鞘,“這的確是一把好刀,如果不是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壓製它的凶性,我一定會將它拔/出來親眼看看。”
她臉上的喜愛和珍惜是掩飾不了的,她也沒有必要在這種時候掩飾。
時寒黎看了她一眼,接過刀的同時拔刀出鞘,烏沉如墨的刀身劃過兩人的眼前,控製角度精妙地連一根頭發絲都沒削下來。
宇文姚迦眼睛霎時一亮,她緊緊盯著近在咫尺的刀身,不顧那森寒的刀鋒,指尖想要撫上去,然而安靜的黑骨刀忽然嗡鳴一顫,時寒黎立刻將它歸刀入鞘。
“它不太喜歡你。”時寒黎直白地說。
宇文姚迦的手伸到一半,眸光有些複雜。
“你知道黑骨刀的傳說麼?它是絕世凶兵,黑骨的黑是鮮血沉澱而成的。想要駕馭它的人,要麼經曆過比它更加慘重的殺伐,連骨頭都是黑的,要麼是至純至淨,連一絲血腥都沒有沾染過的靈魂,時爺,你認為你是哪一種?”
時寒黎沒想到這把刀還有這麼多門道,她聽完宇文姚迦的話,感覺自己哪一個都不符合,於是保持了沉默。
她的確殺過人,但要說和三天屠殺上萬人的姬烏容相比,那還是不一個量級。
宇文姚迦也沒有糾纏這個問題,她又摁了下耳麥,輕聲嗯了一聲,緊閉的大門就被人打開了。
“走吧,讓我去認認臉。”宇文姚迦率先向外麵走去,“免得收屍的時候,我分不清他們誰是誰。”
時寒黎無言,她跟在後麵走出大門,正對上謝喬的眼睛。
謝喬目光在她整潔的衣著上頓了一下,又瞄向房間裡的兩個酒杯,臉上露出幾分愕然。
宇文姚迦沒注意到她,時寒黎隻是目光掠過,兩人回到時寒黎的房間中,在打開房門的瞬間,屋內激動的認親聲音戛然而止。
李慕玉,程揚,殷九辭,三個人一個不少地待在這裡,程揚和李慕玉雙手交握,似乎正在進行一場重要的會晤。
看到兩人進來,三人的表情霎時一變,之前時寒黎去乾什麼的記憶回到腦中,目光整齊地在時寒黎和宇文姚迦中間掃視一圈。
殷九辭目光定在宇文姚迦身上停頓了幾秒,又不動聲色地收回,時寒黎正好看到他收回的眸光,自從她認識殷九辭以來,第一次見到他流露出如此犀利的神色。
隻是這種神色很快就消失了,他和其他人一樣,用警惕的神色看向宇文姚迦,隻是沒有那兩個人那麼憤怒。
宇文姚迦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裡,隻是餘光掃過,就轉身看向時寒黎。
“那時爺,我就等著看你的行動了。”
時寒黎微微頷首。
這種仿佛達成某種協議的和平口吻令兩邊的人同時一愣,宇文姚迦沒有過多停留,留下這句話之後就轉身走了,似乎真的隻是為了過來認認臉。
大門一關,程揚就立刻撲向時寒黎:“時哥!”
時寒黎身子一側,避開了惡狗撲食,眉頭皺起:“身上還有傷,做這麼大動作乾什麼。”
程揚向前撲了一下就穩穩地停住,掛著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口露出大大的笑容。
“時哥我沒事,就是背包丟了,物資也沒了。”
“時哥,你怎麼樣?”李慕玉打斷程揚說不到點子上的話,擔憂地上前,把時寒黎上上下下都打量一遍,欲言又止,“……你們剛才……都做……說了什麼?”
“打了個賭。”時寒黎隻當李慕玉在關心她,坦然地任她看,“她不找我們麻煩,我打賭我能把你們活著帶出去。”
這話一出,房間裡頓時一靜。
每個人的眼睛都望向她,這下連最單純的程揚都表情不對了。
殷九辭直接地問:“那你的賭注是什麼?”
“我自己。”時寒黎輕描淡寫地說。
“什麼?!”
三人臉色齊齊一變,看起來仿佛天剛剛塌了下來,連殷九辭也神色一僵,露出冷厲容光。
時寒黎倒是不以為意地點點頭,再次確認了一遍。
輸了就是她的命啊,那不然呢,她手上也沒有什麼值得宇文姚迦索求的籌碼。
然而這個點頭,讓三人再次受到暴擊。
“……我們逃出去的概率有多大?”程揚問。
“要嘗試。”時寒黎說,“根據我的估計,我自己可以出去,達到三階以上的程揚應該也可以,你們兩個很難。”
這不是個意外的消息,但不妨礙三人抿起唇,露出懊喪的神色。
時寒黎不擅長也不打算安慰人,她走到門口,讓外麵守著的人拿一些食物和傷藥過來,又轉身回來。
“既然宇文篤定我們會死在出去的路上,現在就不會難為我們,你們處理一下傷口,儘量養足精神。”
看她又把刀綁到身側,一副不打算休息的樣子,程揚忍不住問:“時哥你還要出去嗎?就算是探路,明天也來得及。”
“是啊時哥,先休息吧,這種詭異的地方,晚上會更不安全。”李慕玉也說。
時寒黎綁好刀,感到一陣熟悉的親切感湧上來,她眉眼都柔和了幾分。
“不是探路。”她心情頗好地說,“我要先去見一個人。”
……
白元槐蹲坐在牢房中的通風口下麵,精神緊繃。
自從白天收到那個人似是而非的暗號之後,他馬不停蹄地就來到了這通風口底下,連廁所都不敢去,生怕錯過人,或者一走開這地盤就被人給占了。
結果沒想到,他在這一蹲蹲了好幾個小時,彆說白天的帥哥,連個鬼影都沒見到。
他心中極其忐忑,生怕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但又不舍得離開。
這畢竟是唯一一個逃出去的可能。
白元槐知道自己從小到大的運氣都出奇的好,唯一一件運氣不好的,就是掉進了這個女兒國,但是現在不是出現了可能救他的人嗎?說不定這就是運氣回來了!
他一邊緊張兮兮地等到腿麻,一邊警惕地望著周圍,防止那些已經睡著的獄友和守衛發現他的怪異。
隨著外麵的燈光越來越暗,白元槐對自己判斷也越來越沒有自信,就在他失望地打算放棄等待的時候,突然身旁一陣微風吹過。
他一回頭沒反應過來,再一回頭眼睛愕然地瞪大,就在他反射性想要尖叫出來的時候,一隻手緊緊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閉嘴。”輕而冷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不會叫出聲了就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