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沙漠落日13(1 / 2)

宇文姚迦承認, 她動心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的心臟已經不會為另一個人的言行而跳動了,這麼多年來,她摸著自己溫熱的體溫, 越來越覺得自己變得像蛇類一樣冰涼冷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她的眼中隻有自己的目的, 就像是為了活下去而強行找一個借口,除了這個目的之外她的喜好,她的善惡, 她的想法都變得無關痛癢, 甚至自己的心臟究竟是否還在跳動,她已經很久沒有細究過了。

而現在,這個讓她再次感受到心臟在跳動的人出現了。

對於時寒黎,她仍然不覺得自己對她的感情是所謂的喜歡,比起這個詞, 她更像是找到了某種共鳴,這種共鳴從來沒有出現過, 連她相處時間最久的人都沒有,更何況是出現在一個男人身上。

但是男人又怎麼樣?

看著時寒黎定定地望著她並不回話, 宇文姚迦輕輕一笑。

“我知道你又要拒絕我。那麼這次的理由是什麼呢?還是認為我在乾擾你的判斷麼?”

這的確是時寒黎第一時間冒出來的想法,但隨即就被她自己給壓了下去。

上一次宇文姚迦提出這個問題, 兩人都在對彼此的提防和敵視中,那時的問題是宇文姚迦布局的一部分,她毫不懷疑。

但是現在……

手電筒的光芒是衝著時寒黎的, 時寒黎麵對著光源, 無法看清黑暗中宇文姚迦的神色。

“你是認真的。”時寒黎做出自己的判斷,又眯了下眼,“但你說過, 你不喜歡我。”

“喜歡這個詞太輕浮了,我宇文姚迦看上的人,不是能簡單用這兩個字來概括的。”宇文姚迦說,“不解風情的家夥,你一定要問出個為什麼嗎?”

時寒黎把身子轉過來,肩膀上還扛著碩大的鱷魚皮袋,裡麵是她今晚收獲的鱷魚肉。

這個大包裹換任何一個人來背,都難免會有幾分憨態和傻氣,但是時寒黎絲毫不顯得累贅,一點都不影響她長身玉立,完全暴露在光線下的眼睛裡,有著明顯的無措。

宇文姚迦看著她,又有些笑意湧上心頭。

“你在擔心什麼?擔心我說一套做一套,一旦你留下來,轉頭就把你的朋友都殺了,然後把你關起來,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宇文姚迦有趣地說,“還是你在擔心這隻是我哄騙男人的手段,隻要把你玩膩了就會棄如敝履?”

“不是。”時寒黎想都沒想地否定了這些猜測,她眉頭皺起,似乎遇到了天大的難題,正在艱難地思考著。

宇文姚迦彎起唇角,看著她單純至極的表情,心想她之前怎麼會認為這是個城府極深的狡猾之人呢。

不但不狡猾,反而太純白了,白得她連呼吸都想放輕,甚至不想讓自己沾滿血的手去弄臟她。

不過她不怕。

宇文姚迦有自信哪怕時寒黎留下來,今後也不會再見到那些肮臟的事,有她在,她可以解決這一切,讓時寒黎隻安心留在她身邊就好。

“……我是男人。”時寒黎思考半天,說,“我以為,你不喜……不想碰男人。”

宇文姚迦眉梢一挑,這下是真的驚訝了:“你怎麼會這麼想?”

無論是她刻意放出去的消息,還是故意表現出來的行為,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人覺得她隻是“不想碰”男人吧?

“進入地下城的那些男人,即使大部分都是彆有用心,也有真正誤入而且容貌可以的。”時寒黎說,“隻是一些泥漿,你的觀察力不可能看不出來,但你從來沒有碰過他們。”

宇文姚迦一點都沒有意外的樣子,顯然是知道了她和白元槐見麵的事。

時寒黎看她一眼:“你控製住他們,隻是讓他們做工來換取食物,這很公平。”

宇文姚迦笑了起來。

“每當我以為你已經足夠讓我意外的時候,你總是會更加語出驚人。外界都傳我恨毒了男人,隻要見到男人就會化身成虐待狂,但是比起恨,我隻是更討厭他們的不穩定性和危險性。恨?他們還不配。”宇文姚迦的聲音在隧道中激起陣陣空靈的回音,“其實我很清楚,女人也不代表絕對的安定,但是我想把這種不確定性降到最低,而事實證明,一旦少了男人,麻煩就會少很多,這不隻是我自己的意願,更是這些被傷害過的人心中隱晦的期待,我想要保護她們,想要一個相對可控而穩定的領地,所以我這麼做了。”

時寒黎沒有說話。

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生存規則,她作為外來者,對這段話保持了緘默。

“如果反過來,我自己是個女人,但是會造成危險的也是女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對所謂的同胞出手,所有的一切隻為了一個目的:讓大部分人活下來。”

宇文姚迦向前走了兩步,距離時寒黎更近了一些,擴散的光源照到她的臉上,時寒黎看到了她蒼白麵容上的笑容。

那是站在山巔向下俯視,又夾雜著一絲證道者般瘋狂的神情。

“我認為你不會造成危險和混亂的……對麼,時爺?”

這是書裡書外第一次,時寒黎直麵宇文姚迦這個人的心中想法,也是她在書裡不曾見過的她的另一麵。

時寒黎垂眸凝視她的眼睛,輕聲說:“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宇文姚迦眸光一顫。

“你並非天生殘暴,卻要做出凶狠殘暴的模樣來震懾他人,因為你把這裡的所有人命都當成了自己的責任。”時寒黎說,“你不敢把這份壓力轉移到任何人身上,就隻能自己消化一切,甚至連受傷都不敢告訴你最信任的手下。這份壓力讓你開始偏激了,宇文,如果是正常狀態的你,你不會對一個剛剛認識幾天的人相信到這個程度。”

宇文姚迦抬頭望著她,光線下的眼眸黝黑得沒有一絲光澤,甚至比周圍的黑暗還要令人恐懼。

“你究竟是什麼人,時寒黎。”她說,“如果不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你會被我當成對我調查已久的叵測之人。”

時寒黎沉默。

宇文姚迦移開目光,將眸底翻湧上來的情緒強行壓下,神態再次恢複成深邃的平靜。

“不是不敢,是不能。”她幽幽地說,“我知道她們有的偏激,有的柔弱,成長需要時間,所以我來掌控大局,我來當這個惡名,我費儘心機把她們隱藏起來,就是想讓她們不用麵對這些。但是一個又一個,都把這裡當成一塊肥肉,與其讓他們敬我,不如讓所有人都怕我,哪怕是我自己的同胞。起碼,這能在前期保護她們的安全。”

“時爺,你不會明白的,這個世道對女人,永遠比對男人嚴苛得多。”

話說到這裡,再對時寒黎隱瞞已經沒有了意義,宇文姚迦知道時寒黎很聰明,卻沒想到她能敏銳到這個地步,一眼就看透她內心隱瞞的,最血淋淋的軟弱。

驚慌麼?有一點,但是這點驚慌很快就被心臟跳動的聲音給蓋過去了。

宇文姚迦不需要憐憫,她說出這些話也並不是為了讓時寒黎憐惜,所以她的神色很淡,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味道,因為這就是她所經曆過的事實,不需要過多的表達和渲染。

隻是在說起來的時候,她的內心仍然有一絲極淡的不甘。

歸根結底,時寒黎再能牽動她的心神,再能讓她感受到共鳴,她也清楚地意識到對方是一個男人,即使是同理心再強的人,在麵對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立場時,也很難感同身受,所謂的感同身受,都是把自己的心剖開,硬生生去感受對方的痛苦,人類很難達到這種境界,她也不會強求。

然而她聽到了時寒黎平靜的聲音。

“我明白。”時寒黎說,“為了活著不得不變強,變強後發現活著是一件更難的事,隻能一步步地做出妥協,我明白。”

宇文姚迦霍然扭過頭,直直地盯著她。

“有人的妥協是變得軟弱,不敢抗爭,有人的妥協是為了符合環境而將自己變成另外一種模樣。”時寒黎清透乾淨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卻讓人無端覺得她在安慰對方,“不要不敢麵對真實的你,你很偉大。”

時寒黎想到劇情後期被她庇護的千千萬萬的普通女性,又想到她寧願滿身惡名也要堅持自己的目標,一絲觸動從心中升起,就像是後世之人見到了曆史中彪炳史冊但難以評說的偉人。

也許不夠慈悲溫和,但無可否認的偉大。

這種人物,不是她能夠評判的,現在既然有緣認識如今這個還沒有成長到無堅不摧,強悍到無可匹敵的宇文姚迦,她希望她能走出如今的困境,達成將來的成就。

這種感覺,就和當初遇見江逾時一樣,她看著他們,更多的是看到了將來宏偉遼闊的人類領地,那是人類抗爭之路的領頭人,是弱者的庇護者,也是末世漫漫長夜中最耀眼的明燈。

時寒黎從來都是心口如一的人,她心中是這麼想的,說出來的話就格外真摯,沒有一分一毫作偽的可能,宇文姚迦纖細的身形微微顫抖,她眸光中恍然摻雜進一些更加晶瑩的東西,但她沒有讓它們落下來。

“時爺,也許我知道為什麼黑骨刀會選擇你了。”她的聲音有些潮濕,唇邊卻勾勒出絕美的笑意,“沒有人能一邊殺戮一邊保持著乾淨的本心,你是獨一無二的那個,我要是黑骨,我也選擇你。”

時寒黎側眼看了眼自己的刀,說:“結果已定,考慮太多沒有意義。”

宇文姚迦笑著垂下眼,再抬起來的時候,神色已經恢複了正常。

“今晚約會的時間夠久了,再不回去,恐怕你的朋友們以為你被我圖謀不軌了。”她笑著說,“走吧,時爺。”

時寒黎側了側身,讓宇文姚迦先過去,對這個用詞沉默以對。

換了宇文姚迦走在前麵,她一身輕鬆,完全不比來時的提防,一點都不再擔心時寒黎會搞背後偷襲:“我的提議你還沒有回答,這個邀請永久有效,無論你將來是否能離開這裡。”

時寒黎沒想到這話題又繞回來了,眉眼有些發僵。

宇文姚迦瞥她一眼,用狀似不經意的語氣說:“看你對那個小姑娘沒有情意,你到底在意什麼?難不成你喜歡那兩個男的之一?”

時寒黎麵無表情。

宇文姚迦又笑得肩膀都在抖。

“不逗你了。”她說,“年紀輕輕不要老是板著一副棺材臉,難道你是害怕長皺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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