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沙漠落日15(2 / 2)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宇文。”時寒黎說。

白元槐猶豫了一下,還是下定決心:“不,時哥,我隻想問你的想法,一旦阿棲落入你的手中,你會怎麼做?”

時寒黎從這句話裡聽出某些不同尋常的含義,她抬起眼,回視白元槐認真的眼睛。

在白元槐抓緊衣角的緊張中,她說:“不關我的事。”

白元槐一愣,其他三人都露出了然的笑意。

“又不是我的能力,為什麼要問我怎麼做?這是風棲自己該考慮的事。”

“可是……可是……”

白元槐可是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的腦子都懵了。

在他的印象中,時寒黎這麼強大神秘,就算不是首陽市的那些大佬之一,也難免會有爭霸天下的心思,風棲這種能力,落入任何一個掌權者手中都會是一種致命的武器,他相信沒有人能夠冷靜對待。

末世,從來都不隻是人和喪屍的戰爭。

但是時寒黎這個在他的觀念裡,甚至可能會走到最後登頂最高位置的強者,隻是用這種“你在說什麼廢話”的表情望著他,等了幾秒還嫌他麻煩,直接站起了身。

時寒黎沒管白元槐一副已經癡呆的樣子,轉身走向門口,對外麵的守衛說有點餓了,對方點頭離去。

她轉身回來,看見白元槐還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地跟著她,不明所以地歪了下頭。

李慕玉突然伸手捂住了鼻子。

“我去趟洗手間。”她低著頭衝過時寒黎的身邊。

程揚也抬手摸了摸鼻子,牙齒裡發出近乎嗚咽的吱吱聲,仿佛在克製著想要啃噬某種東西吞吃入腹的欲望,為了克製自己,他身上的獸化特征漸漸地消失了。

時寒黎就像沒感受到這種詭異的氣氛,低頭看向白元槐:“等宇文找到風棲,我會試著救他,但不能保證一定成功。”

哪怕風棲沒有作惡,但他打破了這裡的生存法則,她不確定這件事在宇文姚迦心中的重要程度。

“我知道,時哥。”白元槐對她露出一抹不太好看的笑,“希望阿棲能支撐久一點。”

時寒黎還沒有回答,房間的門就被敲響了,謝喬帶著幾個人走進來,身後抬著一口巨大的鍋,一陣肉香隨之一起湧入,一天沒吃飯的時寒黎聳了聳鼻尖。

“這是什麼味道?好香!”程揚說,“不像是之前吃過的東西。”

“時爺,大姐頭聽說你餓了,讓我們把你的獵物給你送過來。”謝喬無視了其他人,隻看向時寒黎,“晚點會有人來收,你們隨意。”

時寒黎點點頭,她就帶人撤了出去,從頭到尾連個眼角都沒分給其他人。

“喬姐還是這麼拽。”白元槐有氣無力地說,“就是她把我抓進來的,我當時剛醒,腦子反應不過來,她看起來顯得嫌麻煩要直接把我殺了算了。”

時寒黎想起宇文姚迦說的,這些人有的偏激,有的柔弱,謝喬無疑就是非常偏激的那個。

隻是沒有誰的是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偏激的人,這地下城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時寒黎收回目光,盤腿坐到矮桌前拿起筷子:“你們吃飯了麼?一起吧。”

程揚湊過來:“所以時哥,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正說著話,李慕玉從浴室裡出來,一眼就看見鍋裡燉的東西,詫異地說:“這裡還用鱷魚做食材麼?”

“鱷魚?”

其他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色澤十分誘人的鍋裡。

“吃飯。”時寒黎簡潔明了。

於是就沒人再問時寒黎是怎麼打來的一隻鱷魚了,五個人圍坐在桌前,開始吃熱氣騰騰的鱷魚火鍋。

和之前吃的其它食物比起來,這是一頓許久都沒有享受過的美餐,無論是從味道還是心理狀態上來說,連時寒黎的眉眼都鬆軟了幾分,顯得有些滿足。

吃完飯,程揚和白元槐一起把桌子收拾乾淨,有人進來把大鍋又搬了出去。

殷九辭回到床上閉著眼睛,嘴唇紫得厲害,看起來不太舒服,程揚小聲對時寒黎說:“殷九辭為了多控製一些毒蟲,強行又吸收了一些東西,我們都看不懂,但說了他也不聽。”

時寒黎聽了,走到殷九辭的床邊,伸手撫上他的額頭。

殷九辭沒睜開眼,隻是嘴角輕輕一揚。

“都是進化者了,還相信免疫係統自我防禦那一套麼?”

“進化者也是人,免疫係統也跟著人一起升級了。”時寒黎移開手,“你已經要到極限了,不要繼續。”

殷九辭睜開眼,瞳仁深得嚇人,他凝望著時寒黎,對上她平靜的目光,眼神波動一瞬。

“我能做到。”他冷淡地說。

時寒黎轉頭看向關閉的窗戶,突然切換話題:“你見過夜晚的地下城麼?”

殷九辭一怔,時寒黎已經過去打開窗戶,長腿一跨就踏了出去,坐到窗框底下狹窄的突簷上。

時寒黎的腿向下垂落,仰頭看著被遮蔽的天空,不一會就察覺到身旁坐了一具散發著高溫的身體。

殷九辭坐到她身邊,跟她一起仰頭去看。

“人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他說,“在沙漠露天席地的時候,再美的星空也沒有心思欣賞,現在星空沒了,我真有點想念。”

時寒黎沒說話,她背靠在城堡的牆壁上,舉目望向地下城寥寥還亮著的人家。

“時寒黎,你是不是聽說過我的事?”殷九辭的聲音有些氣弱,“第一次聽到我的名字,你的眼神就不太對勁,那不是聽到一個陌生名字的眼神。”

時寒黎發現自己還是低估這個人了,當時她就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就被觀察到了,還被記到了現在。

“你在之前救我的時候沒有反應,證明你不認識我的臉,但是絕對聽過我的名字。”殷九辭側過頭,看向時寒黎沉默的側臉,“也許你並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比如我和江逾的關係,但你絕對知道我。”

他用的是篤定的口吻。

“我什麼都不知道。”時寒黎麵無表情地說。

當她故意想說慌的時候,沒有人能看出破綻。

殷九辭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笑了笑:“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時寒黎驚訝地看向他。

“本來就不是什麼秘密,如果你去江家堡,十個人有九個半都會對當年的事津津樂道。”殷九辭的眼睛裡又浮現出那種很深的神色,連唇邊的笑意都變得冰冷,“在江家堡,隻有江逾才是名正言順的江家少爺,是後來的掌權人,一提到殷九辭,所有人都會告訴你,不過是個連江家的姓氏都沒有撈到的可憐鬼罷了,是那個卑鄙女人的孩子。”

時寒黎沉默。

“其實這是個很俗套的故事,說到這一步我已經開始無聊了。”殷九辭避開她的目光,聲音重新變回懶洋洋的模樣,“我的母親是個外姓人,在那個以血緣為重的瘋子家族裡,就是最底層的存在,她是江家一個傭人救回去的,那人去海邊采購新鮮的海貨,正好看見有人圍著被海水卷上來的她。”

殷九辭的過去在時寒黎看過的劇情裡還沒有揭示出來,現在聽到他親口對她講,時寒黎選擇安靜地聽著。

“在江家堡沒有所謂的法律,江家人就是法律,那裡就像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國,所有人都依靠江家活著,根本就沒人想到報警什麼的,那個傭人心軟,就把她帶回了江家。”

“我的母親啊……彆的哪哪都不行,唯獨長了一張好看的臉,以及和實力不匹配的野心。在發現自己身處哪裡之後,她不但不想回去,反而興奮極了——這可是江家,但凡她能吸引一個江家人娶她,這輩子都值了。”

殷九辭又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笑他母親的天真,還是笑這無法選擇的命運。

“可惜她太小瞧江家人了,她那點手段,江家人有什麼沒見過的?人家就是將計就計不放過主動送上門的,她以為自己沾了天大的便宜。”殷九辭回過頭,“你知道她做了什麼嗎?她給一個江家人下了藥,想要一步登天,但她沒想到的是,喝下那杯茶的不是她想勾引的人,而是當時的江家家主,江逾的父親,江柏城。”

聽著現場版的狗血倫理大劇,時寒黎眉眼都沒波動一下,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讓殷九辭能一直保持著相對平穩的心態講述這些。

“江柏城怎麼可能沒看出來那杯茶裡麵有藥?他故意的罷了。”殷九辭說,“你彆看江逾看起來人模狗樣的,他其實就是江家千年難遇的一朵奇葩,整個江家……哈,他們覺得我低賤惡心,我也彼此彼此。”

他省略了很多東西,但不妨礙時寒黎推測出當年發生的事。

江柏城和殷九辭的母親發生了關係,卻沒打算讓她成為名正言順的江家人,這樣一來,殷九辭母親的身份在江家堡就尷尬起來,甚至她還懷孕了,導致生下來的殷九辭,也可想而知會遭到什麼待遇。

“我雖然是江柏城血緣上的兒子,但他不想認我,我也不想認他。”殷九辭說,“整個江家都令我感到惡心,包括江逾,他的確沒有做過惡事,但他是江家家主,要庇護那群惡心的人,我就無法再把他當成人看。”

時寒黎突然想到江逾稱呼殷九辭的那個稱呼。

小辭。

能這麼叫殷九辭,是不是說明他們曾經在相對單純的幼年時代也曾把對方真正當成過自己的兄弟。

可惜終究陌路殊途。

逐漸顯露的差異讓兩人漸行漸遠,最終不可調和。殷九辭恨整個江家,也恨江逾,甚至可能恨他的母親。當一個人連血肉至親給予他的都是人性中最苦痛的東西,這個人會擁有偏激的三觀和憤世嫉俗的性格並不奇怪。

尤其是在書裡的描寫,殷九辭是個學醫的天才,年僅一十歲就達成醫學與生物學雙料博士畢業,成為舉世無雙的醫學領域新秀。

這樣一個人,一旦將恨意傾瀉給世人,是非常可怕的。

“時寒黎,我恨過自己的母親。”

殷九辭的聲音打斷時寒黎的思緒,她轉過頭,望向他說著恨卻沒有恨的眼睛。

他的聲音甚至很平靜:“她是個自私自利,可悲又可憐的女人,但她也是唯一愛過我的人。她給我取名叫九辭,意為辭去人生九苦,永世安樂,隻是她的能力一如既往和她的野心不匹配,連一個名字的寓意,我都沒能達成。”

時寒黎輕聲問:“為什麼和我說這些?”

“為什麼呢?”殷九辭看向遙遠的城市,“也許是因為我現在很難受,人在難受的時候會下意識地依賴身邊最可靠的人,你雖然不喜歡我,但也救過我那麼多次,稱得上可靠一字。”

時寒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她試圖在他臉上找出在說謊的痕跡,但是失敗了。今晚的殷九辭,坦誠得驚人。

她甚至在這雙極深的眼睛裡,看到了脆弱的痕跡。

時寒黎移開目光,遠處人家的燈光又熄滅了兩戶。

“能有一個愛你的人,和一個被賦予美好寓意的名字,不是很好麼。”她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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