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死的話就跟過來。”殷九辭向電梯走去,“這盆水已經夠渾濁了,不差我這一瓢。”
等出來城堡之後,幾人才真實地體驗到情況有多麼危急。
整個地下城都進入了備戰狀態,作為發布命令的中央樞紐,城堡前的人非常多,幾乎全是年輕女性,個個都是進化者,她們有的還麵帶不安,被身邊的人小聲安慰,但更多的人麵容嚴峻,做好了整裝待發的準備。
隨著命令一條條地從城堡中傳出來,不用過多地號召,她們每個人都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該駐守的駐守,該出發的就聽從命令前往相應的入口。
和程揚他們不同,李慕玉一下子就從這種氣氛中嗅到了熟悉的氣息,看著也許不是出身軍隊卻軍容整肅的地下城,她麵露震撼。
現在整個地下城都處於自身難保的階段,根本沒有人管他們要去哪裡,殷九辭快步走向西邊,連看都沒看向其他人。
半路上程揚鼻頭一動,敏銳地發現那隻蜘蛛又回來了,並且身上帶著一張被團得特彆窄小的紙條。殷九辭摘下紙條看了眼,捏在了手心裡,上麵的字小到連程揚都沒看清。
他本來想問殷九辭是在和誰聯絡,但是看到殷九辭已經完全不可交流的臉,他還是吞下了這個念頭。
不管是和誰聯絡,總歸都是為了救時哥,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正在想著,忽然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地下城的地麵都顫抖了一下,李慕玉驚駭地說:“他們動用了重軍火!”
能在有地下城的情況下動用重型武器,幾人對這次獸潮的危險程度再次刷新了認知。
“在這種物種多的地方,獸類暴動不算很罕見的事,現在是末世,雨林中物種多樣,可能是變異導致的物種爆發。”李慕玉憑借經驗給程揚和白元槐解釋,“你們都玩過遊戲吧?一個城池在建造的時候就必須有預防野獸攻城的預案,地下城位置特殊,如果普通的預案能夠抵擋的話,宇文姚迦應該不會動用重軍火,一個不小心,萬一造成塌陷,會對地下城造成不可估計的損失。”
“時哥之前提到過,有人告訴他最近上麵不安全,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獸潮。”程揚說,“但是之前應該能夠控製得住,還沒有這麼嚴重。”
“很蹊蹺。”李慕玉說,“如果是在地下,獸潮應該不知道這裡的具體位置,又怎麼會有規律地組織進攻……我直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白元槐沒有插話,他光是跟上三人的速度就已經非常費勁了,根本沒有力氣說話,因此不同於認真說話的兩人,他一抬頭恰好看到了殷九辭的表情。
殷九辭的眼神愈加沉鬱,以及隱隱流露出一抹夾雜著諷刺的憤怒。
幾人沒再說話,外界的轟鳴聲一直不斷,大戰緊張的氣氛在地下城中蔓延,有還無法戰鬥的人和孩子躲在房屋中,透過窗戶望出一雙雙驚恐的眼睛。
李慕玉不忍心看這些目光,她抿緊唇,眼中流露出懊喪的神色。
作為軍人,她一直以保家衛國為己任,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樣,讓其他人上陣殺敵,自己躲在後方的舉動,但是不說宇文姚迦是否信任她,光時寒黎現在生死未卜,她就無法做到拋棄這點於不顧。
她隻能狠心移開眼。
直到殷九辭停下腳步,她才恍惚地看了看周圍,遲疑地說:“這是你們之前說的那條暗道麼?訓練場和養殖場在哪裡?”
雖然同樣是在西邊,但是周圍怎麼看都不像有這兩樣建築的樣子,程揚也看向殷九辭,殷九辭卻沒有解釋的意思,他看了一下四周,大步走到角落裡,口中發出一聲奇特的鳥鳴。
不一會,在程揚幾人驚愕的目光中,一個身形瘦小,戴著兜帽的人從牆壁後麵走了出來。
他穿著中性,一開始程揚他們還以為這是個地下城的居民,但是很快人走到他們麵前,露出一張麵色暗沉的中年男人的臉,大家才意識到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這個男人乍一看像個普通人,但是仔細看去發現他有一種有彆於正常人的氣質,具體是什麼區彆,又說不上來,直到他看向幾人,他們才發現這人的黑瞳仁占比極小,眼白部分過於巨大,顯得他甚至不太像個人類。
瘦小的男人看了眼程揚他們,不樂意地說:“你沒告訴我,還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我隻答應過幫你們進來,沒有做過其他任何承諾。”殷九辭麵無表情地說,“現在你已經進來了,該你們兌現承諾了。”
程揚欲言又止,李慕玉一怔之下,發出有些憤怒的聲音:“殷九辭,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勾結外麵的人進入地下城!”
男人看她一眼,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牙齒有一種野獸般的尖利:“殷九辭,你們自己內部都不是鐵板一塊,這合作有風險,我可以隨時提出停止。”
殷九辭警告地瞪了一眼李慕玉,聲音冷漠:“你以為你們能進來一個人,其他人就能進來了?想想你們付出的代價,沒有我的幫忙,你們都彆想活著進來。”
“等一下。”程揚也忍不住了,他憤怒的點和李慕玉不太一樣,但程度同樣不亞於她,“殷九辭,你知道有其它能夠進來的路?你為什麼不告訴時哥!你就這麼任由他進去那條不知道有什麼的路,你究竟想乾什麼?!”
這句話戳痛了殷九辭,他的眼神倏然沉鬱下來,瘦小的男人看著他們,發出奇怪的笑聲。
“要不我給你們一點時間,先處理內部矛盾?”他打趣著說。
殷九辭回身看向他們,聲音如同毒蛇在吐信子,甚至有著嘶嘶的聲音:“如果想救時寒黎,就都給我閉嘴。”
程揚還要說什麼,被白元槐一把拉住。
白元槐不敢相信,自己一個文弱普通人竟然在此時此刻成為了唯一還有理智的人,他死死拉住程揚,小聲說:“不要內訌……先不要內訌!救人要緊,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再說!”
程揚僵住,李慕玉也按捺下怒火,殷九辭轉回身子,瘦小男人看到他的表情,臉色變了變,笑容收了起來。
“你不是之前還在猶豫嗎?是什麼讓你突然這麼急著答應,還特意叫我出來見麵,是因為要救人?”男人說,“救什麼人?”
“一個男人。”殷九辭說,“隻要把他救出來,我就答應你們。”
男人眼中精光一閃,露出算計的神色:“你確定嗎?這可和你之前的要求不一樣。”
“訓練場和養殖場中間的那條通道,人已經進去了,你們負責把他救出來。”殷九辭冷冷地說,“隻要讓我見到人,我就說到做到。”
男人的眼神有些奇怪:“究竟是什麼人,值得你放棄之前的條件,付出這麼大代價也要救?”
“不該問的不要問。”殷九辭的蜘蛛爬到他的肩頭,外殼閃爍著劇毒物特有的光澤,映著他瞳孔裡的冷光,讓人從心底發怵。
男人似乎瑟縮了一下,嘟囔:“行,行,我這不是提醒你一句,就算你改了條件,我們該要的也一分不會少。”
“隨你。”殷九辭說,“現在,救人。”
男人說:“那條路我們還沒探索過,裡麵有什麼?”
“這是你們應該解決的問題。”殷九辭的聲音驟然壓低一度,語氣中表示出他已經在不耐煩的邊緣,“再多囉嗦一句,我直接把你送到宇文姚迦那裡。”
宇文姚迦還是積威已久,男人臉色一變,不再說話了。
他轉身離開,身形很快消失在拐角,殷九辭閉了下眼,回身麵對三人各異的目光。
“時寒黎願意遵守他的‘君子之約’,我不信。”他淡淡地說,“現在不就是他過於信任宇文姚迦的後果麼。”
“放屁,這明明是時哥過於信任你的後果!”程揚一把抓住他的領子,鼻尖幾乎懟上了他的,“時哥那麼信任你,你怎麼舍得背叛他的?你把他指向一條死路!”
殷九辭臉色更加蒼白,他冰涼瘦長的手握住程揚的手腕,眼中閃爍著烈烈明光。
“我沒有背叛他,我是在救他,難道你看不出來麼?如果不是我提前聯絡上外麵的人,他現在已經沒救了!”他嘶聲說,“連宇文姚迦都忌憚的東西,誰去救?你嗎?李慕玉嗎?如果把你們兩個扔進去能換他出來,你們現在已經死了!”
程揚憤怒的表情一僵,他抓住殷九辭領口的手臂微微顫抖,最終在對方的施力下,頹然地放了下來。
“莫非對方給幾分好處你們就忘了,我們是俘虜,這地下城是敵人。”殷九辭冷冷地說,“他們不救時寒黎,你們反而要指責救他的人?”
“但是你勾結外人,會讓地下城的普通人陷入危險中。”李慕玉壓抑地說,“你之前和他們定下的約定是什麼?一定不會是什麼對她們有利的事吧。”
殷九辭突然笑了,眼神裡卻淬著毒:“我為什麼要對她們有利?隻要能救我的人,你們所有人死了,都和我沒什麼關係。”
說完他不再理會他們,大步向外走去。
程揚立刻跟上:“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什麼不把那人下來的路直接告訴時哥?否則他現在就不用去冒險了!”
殷九辭的雙手猛然握緊,如果不是他尚且還保留幾分理智,他肩頭的蜘蛛已經鑽進了程揚嘴裡。
“如果是百分百確定安全的路,我怎麼會不告訴他。”他幾乎是一字一句地擠出這句話,“如果我一開始就告訴他,我在用活人試路,那個心軟的傻子怎麼可能會同意?程揚,你知道他們死了多少人才送下來這麼一個麼?如果這裡真的那麼好進,他們怎麼會這麼輕易地受我拿捏?動動你那該死的狗腦子,彆被時寒黎傳染得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