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黎走過去。
上一次她在這個房間門見宇文姚迦的時候,被刻意晾在門外等了兩個小時,兩人各懷鬼胎,交流看似平靜實則暗藏鋒芒。
而現在她直接進入宇文姚迦的房間門,宇文姚迦在視野最好的窗前等著她,已經準備好了上好的紅酒和兩隻酒杯。
時寒黎順著宇文姚迦的目光望出去,看到恢弘壯觀的地下之城,因為剛剛大戰結束,晚上也有許多人在忙碌著,整座城燈火通明,街道上不時有運輸藥物和傷患的車駛過。
“這是你守護過的地方,就算你兩天後會離開,這裡也不會忘記你做過什麼。”宇文姚迦輕聲說,她給時寒黎倒上一杯酒,抬起那雙嫵媚的眼睛,眼尾有幾分泛紅,“本來這杯酒應該留在明天你的生日宴上,但那時候會有很多人,這杯酒我想單獨敬你。”
時寒黎接過酒杯,宇文姚迦的杯子和她輕碰了一下,以杯口略低的位置。
“謝謝你。”宇文姚迦說。
時寒黎不太懂酒桌文化,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這杯酒她應該喝,喝了才代表接受對方的感謝,於是她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宇文姚迦一眼看到,還沒咽下口中的酒就笑出聲來:“時爺原來不會喝酒麼?上一次你這麼一口喝光,我以為你是在向我施壓。”
時寒黎舉著空空的酒杯,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茫然。
宇文姚迦望著她,含著笑的眼睛漸漸柔和下來,她本是美到有進攻性的長相,這雙眼睛卻端的是嫵媚多情,當她這麼望著人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能躲開她的魅力。
人不可以,但木頭可以。
“很少喝。”時寒黎說,“也不覺得好喝。”
“酒是個非常複雜的東西,在人類秩序還沒有崩盤的時候,很多大事都是酒杯裡敲定下來的,有時候酒杯裡晃動的是情,有時候是金錢和利益,至於紅酒,在酒文化裡一直都傾向一個含義,時爺知道是什麼嗎?”
宇文姚迦是提問者,但她不等待時寒黎的回答,她自己回答:“它代表男女之間門轟轟烈烈的愛情。”
時寒黎無言地望著她,這顯然不是她能發表見解的話題,隻能聽著對方說。
宇文姚迦目光盯著她,又喝了口杯中的紅酒,在發現時寒黎的神色始終坦誠如一,她低眉自嘲地笑了下,主動略過了這個話題。
“你急著見我,是想說什麼?”
時寒黎說:“你聽見今天我和殷九辭的說話了,那個次生物,你這裡有什麼發現?”
“那個監控我都忘了,回頭把它隨便給誰吧。那個次生物,今天我急著去處理的,就是關於他的事。”宇文姚迦捏了捏眉間門,隱去不自覺流露的疲憊,“情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嚴重,他們不隻是幾個人,而是有一個稱得上完善的組織,這個組織的規模和來曆應該不簡單,他對我的害怕隻是針對我,而不是針對地下城。”
時寒黎目光一凝:“現在他們已經有多少人了?”
“會知道的。”宇文姚迦注視著她,聲音和目光一樣堅定,“這兩天我在全力調查這件事,還有他們的老巢在什麼地方,我都很快會知道的,這件事我本來打算有結果之後再告訴你,我今天和你說的,是關於他的另一件事。”
時寒黎知道以宇文姚迦的實力說出這句話,就是已經有了把握,她點點頭:“什麼?”
“他身上攜帶的病毒強度,非常可怕。”宇文姚迦的聲音低沉下來,“它的傳播強度比一階段的病毒要強三倍左右,一階段的病毒雖然厲害,但傳播的條件很苛刻,必須要進行血液交換,所謂的咬人,隻是喪屍口中的血液流入被它咬破的傷口裡了,但是次生物身上攜帶的二階段病毒不同,隻要是和他的□□接觸,哪怕他添了一口手指,再用指甲把人抓破,都會將生物感染。”
她的眼中有些複雜:“時爺,我之前之所以選擇雨中坊作為領地主要有兩點,一是因為依蘭族先人建立的城市就在這裡,隻要翻修一下就能使用,二是我的馭獸能力能夠幫助我,外人看來極度危險的沙漠和雨林,於我反而是天然的保護層,變異動物雖然強,但遠遠比不上喪屍和感染動物的危險性。現在這些東西出現了,他們能感染人就能感染動物,野獸可以防,但是蚊蠅呢?水源呢?這不隻是我地下城麵對的難題,是所有人類都不得不克服的難關,我看不到接下來的方向在哪裡。”
時寒黎在心中微歎,宇文姚迦的眼光確實很敏銳。
在末世後期,最值得提防的不是野獸,喪屍,或者次生物,連水源方麵都研究出來了專業的淨化裝置,然而蚊蠅這種防不勝防的東西,末世之前讓任何一個普通人都能隨手拍死的東西,卻給無數強者和領地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悲劇。
現在次生物剛出現,她之前由於時間門緊迫並沒有來得及對次生物解釋太多,宇文姚迦就已經想到這一點了。
“方向就是儘一切手段去防範,然後儘力活下去。”時寒黎說,“宇文,世界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我們誰都沒有辦法。”
宇文姚迦眸光震動。
這是她第一次在時寒黎口中聽到近乎喪氣的話,雖然時寒黎並不是用喪氣的口吻說出來的,她的語氣一如之前站在這房間門中,對她說要和她賭一把的時候,堅定而從容,但話裡的意思也同樣明白。
即使強如時寒黎,在所有人心中無所不能,任何事都可以解決的時寒黎,也對這個世界的畸變沒有辦法。
誰願意在這樣的世界裡活著呢,時寒黎也不想,她坦然地承認自己的無力,但也同樣不會放棄活著的希望,這才是她有彆於他人的地方。
宇文姚迦猛地灌入一大口酒,壓下心頭的戰栗。
“不管如何,這個邪/教團,我一定要解決。”她的聲音裡摻入一股冷酷的味道,“他們會盯上地下城不是臨時起意,我猜測他們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地下城,所以他們的狗窩一定不會離這裡太遠,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時爺,不管你怎麼想,我一定會把他們殺光,一個不留。”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看時寒黎,她害怕在她眼中看到不讚同或者冷漠的神色,他人的看法她從來都不在乎,但她無法不在乎時寒黎哪怕一丁點的漠然。
她已經習慣了在自己的感情與地下城的利益之間門進行取舍,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甚至做好了決定,哪怕時寒黎反對,會就此厭惡她,她也斷然不會妥協。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她沒有看到時寒黎眼中流淌過的疑惑。
“宇文。”
宇文姚迦在嗓子裡低啞地應聲。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反對?”時寒黎問。
宇文姚迦一怔,回過頭來看向她,時寒黎的眼睛裡有不解,有無奈,唯獨沒有冷漠。
“我在你眼裡是什麼從不殺生的大善人麼?”時寒黎問得十分懇切,“他們在害人,並且已經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你認為我會攔著你殺他們?”
宇文姚迦第一次有些語塞:“我隻是……得知你對殷九辭很生氣……”
“殷九辭在利用他們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們的身份。”時寒黎說,“說這些沒什麼意義,你什麼時候能得知他們的位置?”
宇文姚迦從她果決的語氣中聽出了某種含義:“你要做什麼?”
“我跟你的人一起去。”時寒黎的眼睛裡墜落著窗外的光,“這群人但凡逃走一個都很麻煩,斬草要除根。”
宇文姚迦臉上的怔然消失了,她發出愉悅的笑聲,如同沙漠中清澈的駝鈴。
“最多一天。”她嫵媚又強大的氣場回到了她的身上,“明天晚上你的生日宴之前,我就給你這個答案。”
“……”時寒黎說,“行。”
這比她預計的還要快一天。
宇文姚迦似乎突然想通了什麼,又放下了什麼,她抬手給時寒黎倒酒,恢複了她的慣常語氣:“你今天急著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你早就做好決定要除掉他們了吧。”
時寒黎沒有否認後一句話,她接過酒杯,這次沒有急著喝,“我的確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宇文姚迦輕晃著酒杯:“你說,我沒有什麼可瞞你的。”
時寒黎問:“和白元槐一起墜落的上尉,奉命帶去首陽市的東西是什麼?”
搖晃的酒杯倏然停住。
宇文姚迦看向她:“你要問的話,這應該算是你的東西。”
時寒黎皺了下眉,沒有理解這句話。
宇文姚迦在窗外璀璨的燈光下傾身靠近她,時寒黎能聞到她身上的氣味,那是一種混合著血腥的香,和她的容貌一樣具有危險性,卻又如同魅惑的蠱。
“被他們帶著的,是被你炸死的君王碎片。”
宇文姚迦的聲音輕若耳語,在時寒黎心中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