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最新型的潛艇，它的年輕讓它擁有比普通潛艇更多的可能性，在最前麵的武器區裡，其實還有備用推進器，就是為了預防這種情況發生。”蕭子顯笑著說，“這個設置你們不知道，我以為不會用上也沒有說，沒想到還真能有用上的一天。”
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就把一切困難都想到了，他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戰士，並且擁有極強的毅力和決心，之前他為了一城的人民選擇不回中心基地，如今他為了將更可怕的融合病毒扼殺於搖籃，他同樣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所有人都沉默地望著他，語言在這種時候是蒼白的，麵對一個已經下定決心要赴死的戰士，任何話都是虛無的，無力的，甚至是侮辱的。
“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你們無法逃脫火山噴發的範圍。”蕭子顯說，“如果是最壞的後果，那你們就用那些神奇的禿鷲逃離吧，不管後麵怎麼樣，先逃再說。”
“蕭隊長……”李慕玉的眼中突兀地掉下淚來。
她好恨自己的無力，她已經看到蕭子顯死了一次，卻終究無法帶回他，讓他享受應有的榮耀。
“小玉，不要哭，能用犧牲指代的死亡，對我們來說是一種榮耀。”蕭子顯說，“任何戰役都不可能無一人犧牲，從宣誓成為軍人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這種準備，我不怕死，隻害怕死得毫無意義。”
“時哥不會同意的。”白元槐著急地活，“他會很傷心，會自責，蕭隊長，如果我們的勸說份量不夠，想想時哥吧。”
“時先生……”蕭子顯
的眼神突然有些怔忪，“他是一個奇跡，是他讓我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線可能，當然，你們所有人都是，你們見證了我最絕望的時候，又幫助我複仇，我真的很感激你們，我也不知道我做什麼才能報答，如果不做些什麼，我良心難安。”
“我們不會圖你的報答，時爺也不會，如果他想要報答，他甚至可以讓地下城易主。”一個地下城的戰士低聲說，“你的決定很理智，但人不能隻憑理智去思考問題，你們這種好人，不應該得到這種下場。”
“一定還會有辦法的，一定還會有辦法的。”白元槐拚命地碎碎念，“等時哥回來，和他商量，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蕭子顯隻是笑著搖搖頭:“他能為常人所不能，但我們不能把所有壓力都放在他肩上，如果我沒有聽錯你們的聊天，他應該剛剛十九歲吧？他也不是軍人，他沒有這份責任，有這個責任的人是我。”
白元槐張張口，有些絕望地閉上了嘴。
他們總是遺忘，被他們所有人依賴信任的人，才隻有十九歲。
普通人的十九歲在做什麼呢？可能才剛剛上大學，連程揚和李慕玉都比她大上一兩歲，看看他們是什麼樣的心智，再看看時寒黎，許多話不用多說，就知道她多經曆過多少事情。
隻是在蕭子顯看來，這些人全都是孩子，全都是他的責任，包括時寒黎。
他用愛惜的眼神看著他們每一個人:“你們現在還太年輕了，大部分人經曆的事太少，很多事，其實沒有那麼非黑即白，你們心懷善念，有人保護，在某種程度上，這就是在這末世中最大的幸運，所以你們看待事情的角度可能還比較單純，這不是錯，但想要跟時先生走得更遠，你們這樣還不夠。”
程揚怔了怔，反應很快:“你是在說，之前那個男人的事？”
蕭子顯溫和地看著他。
“年輕人，潛力都是無窮的，越不普通的人，越會被抱有更高的希望，你們這些人走進現在的人類社會，一定會聚集各種各樣的眼光，也許你們可以說自己不在乎彆人怎麼看，但如果你們真的為站在你們前麵的那個人好，就再長大一些吧，現在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在成為次生物之前，他甚至有資格直接和總司令戴嘉實對話，就和時寒黎一樣，他看似寬和，實際上一旦做出決定，就不會再改變了，哪怕結局是死亡。
眾人都沉默下來，蕭子顯走向浮島的邊緣，看著海嘯後平靜的大海，誰也看不出來這下麵正隱藏著無數致命的病毒。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蕭隊長。”程揚沙啞的聲音傳來，“我剛才其實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從在圖柳市開始，我就在靠時哥保護，當時他差點和上萬隻喪屍同歸於儘，我把他從水裡救出來，質問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全部的計劃，讓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以身犯險，他那時候說的話能讓我記一輩子。他說‘這是我不得不做的選擇，如果是你的話，很可能在吸引喪屍的時候就被咬，那就不會有後來的計劃了。’”
他的臉上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我當時剛剛進化，還有時哥，有江哥他們在照顧我，那時的我太幼稚了，心比天高，無比自信，從那一刻起我在心裡發誓，我一定要成長到能讓時哥信任我，和我並肩作戰的程度，現在我的確做到了，但我還是不夠強，還又忽略了另一個問題，我太依賴時哥了，我被他保護得太好了，之前小玉說這個問題的時候我還在沾沾自喜，覺得這是和時哥親近……現在我明白了，隻長肌肉不長腦子，我就還是之前那個沒用的我，關鍵時刻我還是幫不上時哥。”
蕭子顯說:“人都需要時間慢慢長大，但是現在沒有那麼多時間，你們辛苦了。”
一個曆經苦難的戰士，在對彆人說你們辛苦了。輕輕的啜泣聲傳來，是李慕玉，如果她還有力量，她一定會爬著過去抱住蕭子顯的腿，但她剛剛進化，還能
活著出大海都靠的風棲和謝喬，她的悲傷感染到每一個人，即使是地下城的戰士都忍不住了，眼眶有些泛紅。
“我也是軍人，蕭隊長，我和你一起去！”李慕玉掙紮著要站起來，“我不怕死！我不會讓你孤獨地走上這條路。”
她被一個戰士一把按住，蕭子顯看向她，眼神是前輩看後輩的欣賞和愛護。
“傻話。”他說。
殷九辭又戴上了吸氧器，靜靜地望著他，眼中流淌著複雜的神色。
“我的戰友們，不要為我感到可惜，之前那個男人已經近乎吸乾了我的能量，我現在本就油儘燈枯，我隻是想在臨死之前最後多做一點事。何況就算沒有他，我已經無法回到人類社會了，我也不會允許自己這種東西去打破人類社會的安寧。曾經我對時先生說，一旦我越過了他心中的安全線，就請將我殺死，他心太軟，一直把我留到了現在，還幫我達成了願望，我已經太夠本了。”蕭子顯轉過身去背對著大家，聲音含著笑意，“我之前看錯了，他根本不是冷酷無情的那種領導者，他的心太軟太軟了，但他又給人無與倫比的安全感，能遇見他，是我今生最大的幸運，能讓我在臨死之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人。”
戰友們。
他們都知道在蕭子顯的心中，戰友這個詞有著多麼大的份量，而現在他承認了他們都是戰友。
沒有人再說話了，白元槐第一個舉起手臂，然後包括殷九辭在內，所有人都對他的背影行了一個軍禮。
……
有什麼龐大的東西破水而出，掀起一陣水花濺射到浮島上，浮島不穩地晃動兩下，所有人再次濕透。
在翻湧的水花中，時寒黎鑽了出來，一個矯健的動作撐上了浮島，在她身後，謝喬和風棲直接進入了滿是水的船上，岸邊所有人都被拖上來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艘鋼製漁船，體型不算很大，優點是足夠結實，能應付中小型的風浪，還有客艙和小型貨艙，是富裕一些的大漁民的首選。
時寒黎不算很懂船，但眼光不錯，一挑就挑中一個很實用的型號，更重要的是它是自發電動力，可以不用依賴石油。
她上岸之後甩了甩頭發上的水，忽然發現岸上每個人都在默默地望著她，有幾個人的眼睛明顯紅著，好像哭過。
時寒黎束發的動作慢了一拍，她不動聲色地在每個人臉上掃過，精準點名。
“程揚，蕭子顯去了哪裡？”
程揚抬起頭，他的斷腿已經被接上了，但一時還無法站起來，他仰頭看著時寒黎，嘴唇翕動一下，還沒等他發出聲音，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
“他去做你想做的事了。”
時寒黎立刻盯住出聲的殷九辭，見沒有人反對，她眉頭立刻皺起，她絕對理智的狀態還沒有消失，眸光冷靜而犀利。
“解釋清楚。”她冷聲說。
程揚歎了口氣，把之前蕭子顯的話和決定簡單複述給時寒黎，聽完之後，時寒黎沉默片刻，說:“他下去多久了？”
眾人知道她開啟了絕對理智，對她過於冷靜的態度並不奇怪，白元槐說:“沒有多久，大概不到半個小時，時哥你速度很快。”
半個小時，如果蕭子顯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他應該不會注意下潛規則，現在大概已經到了的潛艇裡。
所謂的下潛規則，就是每下潛幾十米就要休息幾分鐘，以確保身體習慣大氣壓，否則很容易爆體而亡。
時寒黎調整了一下耳麥頻道，她使用的是母麥，能控製所有人的子麥，她將潛艇的線路接入到公共頻道中。
“蕭子顯，收到請回複。”
一陣嘈雜的聲音之後，蕭子顯的聲音居然真的出現了。
“收到，長官，”他在劇烈地喘息，“不過我現在說話有點困難，潛艇裡的水已經深到必須遊泳了，我操作很難。”
“上來。”
時寒黎言簡意賅，“不要搞什麼犧牲一人拯救世界的戲碼，這裡不是在拍電影，用潛艇引燃火山隻是一個猜測，無法得到證實，你很可能會白白犧牲。”她猶豫一瞬，還是說，“我有一個更可行的猜測，你上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