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黎沒有受到這種影響,她聽出了風棲聲音中的急切。
打算做什麼?這個問題的範圍太廣了,甚至是她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在過去的時間裡,無論是哪個世界,她的人生都被分割成一個又一個的任務,她完成任務,接取下一個任務,永無止境。
即使在這個世界,她看似有了自己想做的事,其實也都是在被推著向前走,為了不讓這個世界完蛋,為了能活下去,她又不得不設立一個又一個目標,達成一個就前往下一個,她從來都不知道正常的生活應該是什麼樣子,沒有人教過她,她隻能從文學作品中吸取碎片虛幻的想象。
當確定疫苗能研製出來,世界得救了之後她想做什麼?她又能做什麼?
時寒黎望著遠方,實事求是地說:“從目前的跡象來看,這個目標不會那麼快就達成。”
立場不明的中心基地,現在已經無法用原作裡的觀點去看待它,那裡隱藏著什麼秘密,如今又變成了什麼模樣,誰都不知道。人類的三大領地,宇文姚迦已經坦誠地承認自己沒有力量研製疫苗,江逾那邊的長處也不是這個,人類綜合力量最強的中心基地,的確是大部分的希望所在,它的重要性讓它變得特殊,因為有些事情,不是靠武力就能解決的。
眾人聽懂了她的意思,見她沒有直接回答,也不敢再多追問。
程揚很直白地說:“時哥,跟著你已經成了我生命裡的一部分,說實話我現在無法想象有一天你不在會是什麼樣子,但是如果你需要,我會永遠都在。”
最初的驚愕之後,停滯的大腦就漸漸恢複運轉,理智回籠。
他們這個團隊原本就不是什麼走南闖北的固定班底,因為他們有著共同的目標和目的地,所以湊在了一起,時寒黎作為他們中的最強者,理所當然地承擔起了護衛和領隊的責任,但這不是永久的,再遠的旅程也終有到達終點的一天。
“你們不認識我的時間,比認識我的時間要久多了。”時寒黎說,“不用擔心,我會把你們帶到中心基地。”
她以為他們是在擔心她現在就離開,導致他們會遇到無法解決的危險,但其實並非如此。
隻是看著時寒黎淡然的側臉,有一些話又不適合說,而且他們現在已經回到了車前,時寒黎已經坐了進去。
時間就這麼又過去了半個月,在末世之前,春天仿佛總是過得最快的季節,好像冬天漫漫的積雪還沒有化完,厚重的衣服還沒有來得及全都脫下來,蟬鳴就已經開始起來,太陽變得巨大而熾烈。
在趕路中他們清晰地看到了綠色如何在一夜之間撒滿大地,空氣中開始彌漫著各種花粉的味道。
白元槐有一次說:“在末世之前,很多人不是忙著工作學習就是為了碎銀幾兩奔波忙碌,哪怕我曾經是個鹹魚,也很久沒有這麼看著季節變化過了,好像都是突然某天一天意識到該換衣服才知道季節變了。”
大家之前都是忙忙碌碌的一員,他的話獲得了廣泛讚同。
不過時寒黎還是讓大家依然穿著長袖長褲,甚至在天氣更加暖和之後,連麵罩都加上了。
進化者的身體對冷熱都不太敏感,他們完全可以在這個溫度裡裸奔,但溫度升高伴隨著另一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各種蚊蟲開始出現了。
在末世之前,蚊蟲隻是一些煩人的東西,人類隨手就能拍死,現在也仍然如此,他們目前還沒有見過變異蚊子之類的,隻是反過來它們可能也能把人給搞死。
時寒黎沒有忘記,這些不起眼的小東西上可能會帶著二階段病毒。
雖然之前程揚的例子表明二階以上的進化者哪怕真的不幸感染了病毒,也很有可能僥幸不會屍變,但是誰都不敢去賭這個僥幸,哪怕是一直被眾人戲說是幸運吉祥物的白元槐。
這半個月來,他們各種交通工具輪著換,有車的時候就開車,天上沒有危險的話就坐禿鷲,危險多的時候就全靠腿跑,時寒黎已經很謹慎地使用禿鷲了,隻是天有不測風雲,在某一天他們還是遭到了遨遊者和變異鳥的襲擊,即使時寒黎立刻命令禿鷲降落,還是導致一隻重傷瀕死,被她收回了馭獸空間修養。
在艱難地躲避掉那群飛行物之後,時寒黎研究路線的時候才發現,原來當時他們所在的附近是一家大型鳥類博展中心。
在這次之後,除非有特殊情況,否則時寒黎不再輕易動用禿鷲了。
在這半個月中,他們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地方把鬱纖放下,雖然這塊大陸上有大大小小許多人類聚集地,但是時寒黎規劃的是直線路線,在沿路到中心基地的直線路徑上,他們隻見過零零散散或者一起抱團趕路的幸存者,居然沒有再遇到過人類基地。
對此鬱纖自己越來越著急,她在隊伍裡也越加忙碌,她承包了所有的食物烹飪,時刻關注其他人有什麼需求,明明沒有進化,還是堅持跟著李慕玉守夜,似乎覺得自己起不到任何作用就不安心。
這些大家都勸過,程揚很直接地說他們不需要一個未成年還沒進化的小姑娘做那麼多事,鬱纖就顯得很無措,在什麼都不讓她做之後,她就變得愧疚而茫然,大家也就無奈地隨她去了。
對此,時寒黎倒是沒有任何表示,她該做什麼做什麼,不著急也不反對,鬱纖想跟著她或者李慕玉都行,他看起來完全不在意鬱纖的行為,這種堪稱漠然的態度如果是以前,可能會讓人誤會她討厭鬱纖,但是在那天伴隨著槐花香氣的談話之後,大家都自覺為她的態度找到了理由。
也許對時寒黎來說,鬱纖也是很快就要告彆的人,她雖然不主動和鬱纖說話,但鬱纖和她說話的時候她還是會理,這也讓眾人看見,當時寒黎沒有和一個人建立起聯係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
時寒黎不知道其他人在關注些什麼,她除了趕路之外,每天都要看好幾次吊墜,乾豐大陸的信號比日月大陸和海上出現得頻繁,她偶爾能趕上有信號的時候打開吊墜,就停在原地馬不停蹄地給宇文姚迦發郵件。
之前宇文姚迦身邊可能出問題的事時寒黎已經告訴她了,文字無法看到對方的語氣,但時寒黎看著當時簡單的幾行回複,字字都充滿一股肅殺的氣息。
宇文姚迦行事雷厲風行,當時寒黎幾天之後再次收到信號,就得到了已經發現跡象的回複,還沒到半個月,宇文姚迦就說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那是一封很長的信件,告訴了時寒黎一件觸目驚心的事。
能讓進化者變成廢人的藥劑在地下城也算機密物品,從原料收集到製作過程都有固定的幾個人負責,還是前黑狼總指揮陸敏靜直接監督,用的也都是宇文姚迦和陸敏靜信任的人,所以這個環節出了問題,對地下城來說不是一件小事。
在得知時寒黎的消息之前,宇文姚迦其實已經有所耳聞麵具人的事情,在一開始的郵件裡還特意叮囑時寒黎要小心,她和他們的猜測一樣,認為時寒黎一定在他們的狩獵名單上。在不明真相的時候,她也疑惑過為什麼麵具人會有膽量對任何等階的進化者和次生物下手,萬萬沒有想到源頭居然出在自家身上。
好在事情很快就查清了,地下城沒有人背叛,但是負責製作藥劑的人被控製了。
沒錯,在與世隔絕的地下城裡,在浩瀚危險的沙漠與雨林中央,有人控製了宇文姚迦最信任的人之一。
這個認知讓宇文姚迦臉色出奇的可怕,那人每次收新藥的時候都會偷偷藏下一批,因為這種藥劑的原材料的獲取對地下城來說並不算難,最近很多新人湧入也導致對這些信任部門的監督有些失察,居然導致藥劑外泄。
在發現是誰出現異常之後,宇文姚迦沒有馬上處理,而是默默地盯著那人,發現她會把藥劑送到地麵固定的某個地方,在她又一次送完藥之後,宇文姚迦第一時間就將對方控製起來,然後派人二十四小時盯著放藥劑地方,截止到發這封信之前,還沒有發現有人去取。
至於被控製的人,地下城裡沒有精神係的特殊能力者,沒有其他的辦法,就隻能用間諜反洗腦的方式去一遍遍反製,強行洗去她腦子裡的精神烙印。
也許因為她受到控製的程度不深,反製過程很成功,那人成功醒了過來,她的意思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就是下意識地覺得這樣做是對的,在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之後,她的心理受到了巨大的創傷,現在正在被心理輔導。
事情就是這樣,宇文姚迦猜測麵具人那邊應該有一個特殊能力是精神類的進化者,並且不知道具體的能力方向是什麼,地下城受到控製的人精神烙印不深,可能有許多種原因,他們現在可能不能對時寒黎做什麼,但最值得注意的不是時寒黎本人,而是她身邊的那些人。
時寒黎和宇文姚迦的通信從來不給任何人看,看完這封信之後她不動聲色地關掉了屏幕,沒有露出分毫異樣。
他們在漸暖的氣溫裡裹得嚴嚴實實地潛行,在這天晚上時寒黎照例找了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過夜,然而當他們開車進去的時候,發現這個地盤上居然已經有人了。
那是一輛房車,又不是一輛普通的房車,因為在這種灰撲撲的末世裡,突然有一輛閃爍著炫彩光芒的房車出現,那是相當炸裂的。
白元槐脫口而出:“這是什麼路數?”
對方聽到汽車來的聲音,房車外麵那圈炫彩的燈啪的一下斷電了,周圍又恢複成漆黑一片,隻有房車安靜地停在那裡。
時寒黎停下車,正要去確定情況,就見房車的門被打開了。
一個挺著啤酒肚的光頭大漢出現在門口,他壯碩的肩膀和肚子上掛著一圈彈匣,手中端著一把加特林,靜靜地出現在大家麵前,身形逆光,顯得格外高大。
時寒黎站在台階底下,她隻是看了大漢一眼,就將目光移向他的身後。
房車裡自帶的電視機裡,居然在放著一部喪屍電影,在時寒黎望過去的一瞬間,一張血盆大口正好對著屏幕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