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黎問:“豐城出現什麼了?”
魯瑞頓了頓,“妹子,你這就把我問住了,其實我不是豐城的,我是青城的,但是核輻射這個東西,誰也不敢小瞧,當我晚上被爆炸聲驚醒之後就連夜開車逃了……你們這是什麼表情?”
他發現所有人全都整齊地抬頭看向他,目光十分微妙。
程揚沉重的臉上扯出一抹不太好看的弧度,他想起來了和時寒黎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那時候也不相信,這麼清秀的人竟然是一個男生。
時寒黎的清秀和風棲不一樣,風棲是不帶女氣的美,雖然性格好,但眉眼帶著一股硬朗,而且肩膀寬闊,更加不會讓人錯認性彆。
時寒黎個子不矮,一拳下去人就會死,但他坐在這些人高馬大的大漢身邊,確實顯得過於精致秀氣了。
不過已經很久很久……沒人把時寒黎認成女人了。
對此,時寒黎本人的表情非常淡定,她甚至沒放在心上,還在凝神聽魯瑞說話,見魯瑞中途停下來,才疑惑地抬頭看他。
白元槐乾咳兩聲,魯瑞自己就發現了問題。
“哎呀,看我這眼睛。”他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抱歉了小兄弟,我有點近視,已經很久沒有戴眼鏡了,彆說男女,離遠了我都人畜不分。”
“沒事。”時寒黎說,“所以你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對麼?”
“我不知道。”魯瑞的臉色第一次陰沉下來,“還能有命逃出來的,應該都不知道吧。”
剛才的滑稽帶來的短暫輕鬆再次被衝散了,氣氛沉重起來。
時寒黎聽懂了這是什麼意思,無論是什麼級彆的核/彈,隻要砸下去,哪怕是進化者都不可能活得下來,在豐城裡的那些可能知情的幸存者,恐怕早已和他們想要殺死的東西一起化為齏粉,連骨頭都沒法留下。
“為了多數人,就要犧牲少數人麼?”程揚有些迷茫地看向時寒黎,“時哥,這真的是對的麼?”
“哲學道德性的問題先放到一邊。”殷九辭聲音緊繃,“我在意的是,衛星和雷達不是已經失效了麼?為什麼他們又能使用核武器了?本來三大基地割據,能夠互相牽製,現在中心基地能夠使用核武器了,對其他兩個基地會是致命的打擊。”
剛得知這個消息,他和所有人一樣震驚,隻是他最先考慮到的不是死了多少無辜的人,而是中心基地能夠重新啟用核武這件事,將會使世界格局發生怎樣的改變。
時寒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她沒有說話是在回憶書裡的內容,但是書裡的確沒有過中心基地在末世之後還能動用核武的劇情,中心基地相比起其他兩個基地的優勢是糧食和藥品。它是內陸城市,末世之後交通癱瘓,資源鏈斷裂,它不得不依賴江家堡的能源輸送,以及地下城的進化獸守衛天空和廣闊的城牆,這構成三大基地基本的合作關係,維持世界格局的平和。
但是這種平和隻是因為三方不得不依賴彼此,如果其中一方的實力能夠壓倒性地勝過其他兩方,那這個世界……
多麼巧,就在半個月之前,李慕玉還在問時寒黎,互相殘殺就是人類的宿命麼?現在就有人率先磨亮了鐮刀。
剛才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人也驚悚起來,但是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魯瑞望著他們,把手指往褲子上一抹。
“我就知道我老魯的眼光沒錯,你們這些人的身份一定不簡單,”他說,“普通人聽到這種消息早該嚇呆了,要麼呆在那說不出話,要麼義憤填膺地罵中心基地,哪能像你們一樣這麼淡定,還考慮起這麼高深的問題。”
白元槐勉強地笑著:“魯哥,你這不是也挺淡定的,都被原/子/彈轟出老家了,說起來也沒見你對中心基地破口大罵。”
“人啊,隻要年紀大了,很多事都能看開了。”魯瑞平靜地說,“這世界發展到現在,罵誰還有意義麼?人早晚都會死,不是被人殺死就是被喪屍殺死,要麼被變異獸啃死,這幾種死法又有什麼高低貴賤的分彆?所以你們說的那些事我壓根不考慮,我就是一流浪的老頭,世界誰做主無所謂,是喪屍毀了世界還是有人類發瘋用大炮把所有人全轟了我這種人也阻止不了,我隻能在能活的每一天都努力活著,對得起我媳婦的交代,就有臉下去見她和兒子了。”
他岔開兩條腿坐在地上,吃得胡子上都是玉米渣,姿勢有些不雅,卻透著一股豪放的灑脫,讓人想到古代那些以天為被地為床的浪人,這種瀟灑是無法裝出來的,他經曆過人世間最悲苦的事情,卻仍然維持著這份豁達的心,時寒黎正眼看向他,目光中有著明亮的光。
她體會不到感情,但她明白擁有感情的人能做到這一步有多麼不容易,她帶著的這些人,哪怕是殷九辭,也始終活在被感情的操控之中,她作為局外人,雖然沒有說過什麼,但她看得清楚。
風棲感覺有些不對,多問了一句:“魯大哥,你自稱老頭,請問今年貴庚了?”
魯瑞金剛怒目加特林菩薩逆光出現的那一幕還挺能給人造成壓迫感的,而且他雖然肚子大了一點,但是身形挺拔肌肉賁張,看起來最多中年,而且是凶悍至極,絕非善類。
當然對他的印象在這些聊天之中已經改變了。
“我啊。”魯瑞又摸向自己的光頭,成功讓頭上沾上了一些玉米粉,他說,“我七十三啦。”
白元槐正在喝口水,聞言立刻噴了出來,時寒黎眼中也流露出詫異的神色。
“這……這……”白元槐擰緊瓶蓋,上上下下地打量魯瑞,卡了半晌說,“健身能延緩衰老,小廣告誠不欺我。”
“把頭發留起來吧,不要再理光頭。”時寒黎說,“如果你想活得更久一些,最好在最熱的時候也注意防蟲。”
魯瑞眼中閃過一絲感動的光芒,說:“小兄弟,真不是我不想留,而是我已經留了太多年的光頭,當年為了一勞永逸,還做過毛囊拔除手術,我現在就是想留,也留不起來了。”
“還有這種手術?”白元槐目瞪口呆,他看著魯瑞,發出真心實意的感歎,“魯大哥,你真是難得一見的奇人,誇獎的意思。”
魯瑞爽朗地笑起來,然後身邊突然伸過來一隻白皙的手,上麵拿著一隻棒球帽,魯瑞一怔,抬頭對上了時寒黎清冽的眼睛。
他沒有拒絕這份好意,鄭重地接了過來,當場戴在了頭上。
白元槐已經問起了魯瑞剛才房車裡看的電影名字,殷九辭坐得離時寒黎近了一些,低聲問:“要換路線麼?”
“如果要換路線的話,就要繞太遠的路了,兩個月的路程會變得更久。”李慕玉歎了口氣,她眉宇間悶悶的,顯然還在想著中心基地投放核武的事。
“也許我們可以稍微繞一段路,從青城改道,走大西城。”風棲說,“繞開輻射最嚴重的豐城,也不會耽誤太久,阿黎?”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時寒黎,時寒黎沒有拿出地圖,她看過這條路的地圖太多遍,已經將途徑的每一座城鎮都記在了腦海中,她想了想,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先去看看。”她說,“我要確定是什麼級彆的核武,對地麵和天空造成的衝擊範圍,如果條件允許,我們就用最快的速度飛過去。”
魯瑞聽到了她的話,戴著棒球帽的腦袋扭過來,說:“我知道你們不是一般人,既然你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應該是有自己的目的,我隻能為你們提供一個消息了,不知道有沒有用。青城有一個輻射防護研究院附屬醫院,裡麵可能會有能幫到你們的東西。”
“好。”時寒黎說。
她從空間裡掏了掏,在魯瑞愕然張大的眼睛裡,她取出兩枚一級晶核,以及十個新彈匣,嘩啦啦地抖在了他麵前的地麵上,型號正是符合他帶著的那把槍。
“這……你……”豁達的壯碩老頭第一次失語了。
“感謝你提供信息的報酬。”時寒黎淡淡地說。
“魯哥,你就收著吧。”即使知道了年齡,對著這麼年輕的一張臉白元槐也叫不出爺爺,“要努力活著啊,我們還會有緣再見。”
魯瑞粗壯的大手微微有些發抖,他垂下臉,狠狠地抹了把眼睛,粗生粗氣地說:“你們這些朋友,我老魯交定了!”
他隻是一個遊離的普通幸存者,並沒有聽過時寒黎的名字,他乾脆地叫了聲時兄弟,就讓時寒黎多了個七十三歲的兄弟。
魯瑞性格豪爽,信任了人就實心眼地信任到底,他的性格很快和白元槐他們打成一片,幾人一見如故,恨不得當場插香拜把子。
“大哥你以後自己可千萬彆這麼信人……”
“不怕,我不害人,但也不怕人……”
時寒黎也沒有催他們儘快休息,人生遇見能聊得來的朋友是求之不得的美事,更彆提是在這末世之中。
她默默地坐在一邊守夜,這裡是一個郊區的廢棄工廠,她望向雜草叢生的遠方,身上散發出每當她獨自一人時就會出現的遊離感,
忽然她抬起頭來,纖弱的女孩站在她的麵前,女孩身後是廢棄建築上懸掛的月亮,她捋了下纖細的發絲,輕聲說:“時哥哥,我可以和你說幾句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