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棲乾淨的瞳仁望向殷九辭:“既然你不在意謝清毅,為什麼還要花一晚上時間和他談話?”
在昨晚的談話中殷九辭很少發言,但是一旦出聲必定是一針見血,犀利地直指要害。
“我會按照你們的規則玩,前提是在我的忍受範圍內。”殷九辭看向李慕玉,“我讚同風棲說的,就算不把謝清毅殺死,也要把他控製住,即使時寒黎醒著我也會這麼建議,不要和蠢貨多費口舌才是最避免內耗的方法。”
李慕玉有些疲憊地按了按眉間,這次她沒有直接反對。
或者說在她的內心也是同意他們的,隻是都是為了保護更多的人活下來,她還是想給謝清毅一個機會,也是考驗。
“時寒黎帶出來的人,都帶著和他一樣的天真。”殷九辭分不出情緒地笑了一下,“李慕玉,如果你要成為領袖,隻是這樣還遠遠不夠,你有才能,但心境和魄力還差太遠了。”
李慕玉一驚:“我沒有要成為領袖,我隻是想要做好應該做的事,完成時哥的囑托。”
“彆傻了,沒有權力的理想就隻是空想而已,你的理想那麼偉大,不手握權柄,難道要靠在夢裡實現麼?”殷九辭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要維護你心中的公理和正義,隻靠軍銜是維護不了的,彆告訴我你努力這麼多年,隻是為了向你父親叫板你能一個人活下去。”
李慕玉瞳孔收縮,她陷入了被點破的震驚之中。
“有野心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不要騙得連自己都相信了。”殷九辭直起身,最後瞥了李慕玉一眼,“這是滋養野心最好的時代,正好我們對你父親的統治都很不滿。”
留下這句乾脆利落又意味深長的話,殷九辭直接轉身出去了,剩下房間裡一片寂靜。
半晌,程揚說:“小玉,你要成為第二個宇文領主嗎?我站你這邊。”
白元槐立刻跟上:“是投票嗎?我的都給你。”
李慕玉頓時哭笑不得。
“原來我的野心這麼大嗎?”她有些迷茫地喃喃,情不自禁地將視線移向時寒黎,似乎想要獲得她的答案,“我沒想過我要走到哪一步,我最初的目的隻是想要逃離那個家,想要為我的母親討回公道,現在看來,我確實太天真了,如果我真的要站到能討公道的位置,那我能做的,就遠遠不止討一個公道了。”
白元槐乾咳一聲:“小玉,不開玩笑了,你家這事有點複雜,我就厚著臉皮站在平民的角度多說兩句。和你父親那種領袖比起來,我肯定更喜歡你去做這個領袖,但是吧,怎麼說呢,你身上最珍貴的就是你的直率和善良,但是真要站到那個位置,這些反而會成為你的阻礙。不是說善良不好,宇文領主也很善良,但她能狠得下心,你和她相比,和任何人相比,缺的都不是彆的,而是狠不狠得下心,這應該就是殷大佬說的心境和魄力。”
李慕玉默默地點頭,表示自己都聽進去了。
“所以我很矛盾。”白元槐的聲音和目光一起柔軟下來,“你在我心中始終是那個英姿颯爽又可愛活潑的小妹妹,我很想保護你這些珍貴的品質,我覺得時哥也是這麼想的,他一直都在儘力保護著我們所有人,我很擔心也很舍不得這些品質被磨滅,但是如果你真想走這條路,我們都會支持你的,是吧阿棲,是吧小橙子?”
“這還用說?”程揚說,“小玉,你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我會站在你背後,勾心鬥角我不太行,那不是有行的嗎?去壓榨他,我幫你。”
李慕玉撲哧一聲,被逗笑了。
“謝謝你們。”她抬頭看向他們,帶著點戲謔之意地說,“就是不知道時哥一覺醒來發現我們在討論造不造反的事,會不會用眼神罵人。”
想象了一下時寒黎麵無表情用眼神瞪人的情形,幾個人都笑了出來。
“我覺得應該不會,時哥那是那麼迂腐的人嗎?他都幫助宇文領主了,肯定也會幫助你的……阿棲,你這次進化是不是也很不舒服啊?”白元槐笑到一半,發現風棲又難受地揉起了太陽穴,聲音轉為擔憂,“你也快去休息會吧,吃飯叫你。”
“嗯,好。”風棲露出蒼白的笑容,“這次後遺症是有些嚴重,我有點撐不住。”
“快去吧,時哥有我們守著呢。”程揚說。
風棲點點頭,他又看了時寒黎一眼,眸中閃過一道晦澀的光,轉身出去了。
李慕玉說:“蕭晴姐,你要是著急就回豐城吧,注意安全。”
“好。”
之前他們說的很多內容蕭晴都不太清楚,但她沒有多問,一直安靜地待在一旁,現在看沒有彆的事了,就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她回過身來,猶豫地開口。
“我不確定我的直覺對不對,但我就是感覺不太對勁,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你們留在這裡也要多加小心。”
她說得很籠統,幾人也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李慕玉隻好說:“好,我們儘量。”
因為本身不信任太滄基地的人以及蕭晴莫名其妙的直覺,大家在基地裡都十分小心,但是無奈的是時寒黎在昏迷中,空間裡的東西都無法取出來,水可以靠李慕玉直接生成,食物就不得不吃太滄基地的,好在他們還有殷九辭,凡是沾毒的,都逃不過這位的感知。
所以眾人都看他動不動手,隻要他吃了,其他人就都跟著放心吃了。
李慕玉這兩天很忙,了解一個基地的布防沒有那麼容易,她每天都在謝清毅的辦公室裡,除了了解基地裡的城防人力,也同時在盯著他,一旦中心基地的坐標發過來,她立刻就能知道。
時寒黎身邊始終有人守著,蕭晴每天都會回來一趟,互相傳遞消息,但是整整兩天都沒有任何消息,時寒黎也一直沒有醒來。
如果不是她的臉色越來越脫離蒼白,身上的傷口也的確在逐漸變好,肢體生長的速度也比原來快了很多,恐怕沒有人能在這裡待得下去。
鬱纖也會來陪著時寒黎,她年紀雖然小,但她思維是獨立的,大家也都不瞞她,李慕玉隻要有時間,還會帶她在基地看一看,問她喜不喜歡。
如果一切順利結束,這裡很可能就是鬱纖以後的家了。
鬱纖也明白這一點,她看得很認真,平心而論,太滄基地是一個很太平的基地,因為是以曾經的太滄市為基礎,很多基礎設施都被直接挪用過來,比之前在山裡的湖懷山基地要方便繁華不少,是一個很好的去處。
李慕玉是特意單獨帶鬱纖出來的,她愧疚地輕聲問:“纖纖,你會怪我嗎?”
鬱纖搖頭,認真地說:“小玉姐姐,你們和毛姐姐一樣,都是很好的人,能帶我到這裡,我已經很感激了,我很喜歡這裡,會努力繼續活下去的。”
李慕玉摸摸她的頭,攬著她慢慢地往前走,此時夕陽西下,橘紅色的夕陽暈照著整個大地,如血般凝紅。
“我小的時候,我媽媽也這樣摟著我,我們一起走在夕陽底下,去菜市場撿菜。”李慕玉的聲音很溫柔,“那時候我家境不好,家裡吃的菜,都是靠媽媽在人家快收攤的時候去,用一些零散的零錢,以及零零碎碎撿回來的人家不要的菜,這種日子我們過了我的整個童年。”
鬱纖抬起頭望向她,小聲說:“可是姐姐,你爸爸不是很厲害的大人物嗎?你說的生活,像是我們孤兒院的,隻是我沒有媽媽。”
“他不是一出生就是大人物的,有的人成名之後不忘本心,但有的人,擁有權力之後也會變成自己曾經痛恨又渴望的人,在很多年之前,我就覺得自己沒有爸爸了。”李慕玉仰頭望著絢爛的夕陽,喃喃的聲音不知道是在對鬱纖說,還是對她自己說,“所以我一直沒有正視過自己內心的渴望,因為我親眼見過人被權力腐蝕之後的樣子,我的體內流著他的血,誰能保證我不會也變成那樣。”
“姐姐……”
鬱纖還在小聲說什麼,李慕玉眉頭一皺,她聽到耳麥裡有些雜音,正要調試的時候殷九辭陰沉的聲音傳了出來。
“你在哪?”
李慕玉頓了一下,確認他接通的是自己的單線,說:“在居民區這邊,出什麼事了?”
“回來。”殷九辭言簡意賅,“我知道了點東西。”
李慕玉立刻往回走,殷九辭也沒特意浪費時間等她,聽聲音其他人都在一起。
“我盯著謝清毅和孟祥兩個晚上,每天晚上李慕玉離開之後,謝清毅都會回他自己房間中,我連他穿什麼顏色的內褲都能知道,但是剛才,我的蜘蛛進不去了。”殷九辭的聲音裡摻雜著一絲冷笑,“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他房間裡來了一個高階進化者?起碼不能比三階低吧,不然怎麼攔你。”程揚說。
“不。”殷九辭說,“蜘蛛是受到了某種精神乾擾,它甚至忘記了我的命令。”
“有人抹去了我和蜘蛛的精神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