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黎在最前方的車頭, 她站起身是為了更遠地瞄準目標,這不是射擊的最佳姿勢,隨即她又半蹲下來, 手中的槍彈無虛發,一次一隻,其他人甚至看不清她開槍的動作,她的目標就已經轉移到了下一隻還活著的喪屍。
即使她身上還帶著傷, 她也是絕對領域碾壓的存在,低級喪屍再多, 對她來說也隻是一個沒有什麼威脅的狩獵場。
五級以下, 皆為螻蟻。
新世界的等級壓製, 比末世之前根據金錢與權力劃分的階級地位更加殘酷, 更加不可逾越, 但是和以前不同的是, 現在人人都有越級的可能。
這一瞬間所有還活著的人眼中都再看不到其他的任何光景, 隻有時寒黎映著身後的朝陽破開地獄的大門,那光明明一直存在,卻仿佛是她帶來的, 她一手將人拽出死亡的深淵,猶如大洪水中那唯一木舟, 她的身影已經超脫了人類的意識範疇,昭明烈烈, 像港灣又像旗幟。
開進來之後堆積的屍體卡住了車輪,時寒黎跳下車, 一手直接擰斷一隻四級喪屍的脖子,那隻四級喪屍是殘餘戰場上威脅最大的個體,炮火, 槍,進化者,甚至連剛才的地震都沒能把它殺死,在時寒黎的手中就像是一隻待宰的雞,連臨死前的嘶鳴都沒能發出來,或者說它甚至沒有反應過來時寒黎是怎麼出的手,就直接這麼命喪黃泉。
所有看見的人都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時寒黎給距離最近的幸存者扔了把槍,“能站起來麼?”
“能……能!”
這是哪還是什麼人?這明明是救世的神!得到神的問候還有什麼不能站的?腿斷了都給你重新站起來!
士氣就是這麼玄妙的東西,它能榨乾所有人的潛力,讓不可能變為可能,時寒黎的歸來不止帶來了支援和武器,還讓本已經乾涸的士氣煥發出新的生機!
即使到了極限,人也不是不能努力一下再燃燒一把,就看能不能調動起這個士氣,隻要有了士氣,勝利就像吊在驢脖子前的那根胡蘿卜,跑到死也不會放棄追逐它的希望!
但是很快大家都發現,這時候不用他們好像也可以了。
這種戰鬥對時寒黎來說就是單方麵的屠殺,一萬隻普通喪屍來也威脅不到五階的進化者,如果三四級多不一定,但這場戰爭的主戰力喪屍也都被殺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剛才那一隻四級,而如果時寒黎沒有來,四級喪屍在這種情況下也許會造成團滅。
但是時寒黎回來了,於是團滅的就變成了喪屍。
後麵的一切快得像場夢一樣,時寒黎隻用了十分鐘就解決掉了剩下的絕大多數喪屍,剩下的一些蕭晴他們足夠搞定,她身形如風又如影,看呆了所有人。
然後時寒黎停在了靠外的李慕玉麵前。
李慕玉呆呆地望著她,“時……”
時寒黎單手握住了壓住她的那塊石磚。
城牆的結構她在第一晚等在門口的時候就觀察過,采用的是磚石混合砌牆,這是從古代起就常用的防禦牆體,牆外壁采用條石,內壁用的石磚,而在兩層之間則用的泥土和石頭,最後用石灰漿澆築。這種牆體比夯土牆更加堅固,在坍塌的時候很難碎成粉末,而是這樣大塊大塊地倒下來,這就導致救援變得更加困難,因為在一塊巨石上麵層層疊疊壓著諸多結構,全都是大塊地連接在一起,除非從最頂上用吊車開始叼,否則彆想救出被埋在最底下的人。
時寒黎單手握住了那塊石磚,連著上麵重達幾噸的廢墟承重一起向上抬起,做出這種動作她居然仿佛沒有用什麼力氣,隻是施力的那隻胳膊上肌肉線條繃緊,然後她躬身,單臂將李慕玉整個人抱了出來。
李慕玉都緩不過神來,在戰場上奮勇無畏的指揮官此時就像守在幼兒園門口等媽媽來接放學的小女孩,被呆呆地抱起來,呆呆地放在一邊,然後時寒黎看了下她的腿,叫了聲殷九辭,就大步向廢墟裡走去。
李慕玉的腿斷了,放在普通人身上少不得要做截肢,但她升階了,隻要保證筋肉骨骼不要分離,遲早能恢複正常。
和她相比,真正危險的是風棲和程揚。
風棲精神力枯竭,程揚的外傷足以威脅到性命,他們也的確再次進化了,但是就像時寒黎之前也麵臨過的一個問題,必須要保證人能活到進階修複的那一刻。
時寒黎徑直走向程揚,白元槐和程揚都在望著她,白元槐目光震撼,程揚的眼神已經渙散,但他始終望著時寒黎的方向,似乎是他的本能,無論他意識薄弱到了什麼程度都能找到時寒黎的身影。
“時哥……”感受到時寒黎的氣息,程揚輕若無聲地說,“我完成你的吩咐了嗎?我做到了嗎?”
白元槐剛剛因為震撼和激動而止住的淚水再次落了下來,時寒黎應了一聲,說:“你做到了。”
聲音無比堅定。
程揚得到了肯定,他的表情驟然放鬆下來,一直強撐著的那口氣泄掉了。
這就是他的執念,殷九辭的執念是找到時寒黎,程揚和他不同,他像最忠誠的騎士,最凶悍的獵犬,護衛在時寒黎身邊,他並不渴望擁有時寒黎,但他渴望得到時寒黎的承認。
一次又一次,時寒黎為了保護他將自己陷入危險,一次又一次,他無法並肩站在時寒黎身邊,隻能看著她獨自去拚,所以他心中其實一直是自卑的,是看不起自己的,他哪怕豁出命,也想真正為時寒黎做出些什麼,想要聽到時寒黎說“你做到了”而不是“在這裡等著”。
現在他聽到了,在他靈魂中追逐胡蘿卜的那隻毛驢咬住了胡蘿卜,他含笑閉上了眼睛,眼角流下混合著血的淚水。
“程揚!!”白元槐差點嚇瘋了。
時寒黎眉眼一凝,她一手捧住程揚的頭,他的顱壓嚴重失衡了,這時候一點角度的變化就可能導致他傷勢更重,一邊回頭看了白元槐一眼,白元槐立刻上前,按照時寒黎的姿勢小心翼翼地捧住程揚的頭,然後時寒黎觀察了一下紮穿程揚的鋼筋骨架,抬手抽出黑骨,一刀將那鋼筋切斷。
白遠槐屏住呼吸,壓住程揚的東西可比李慕玉那裡重多了,李慕玉之前深入敵方,城牆砸下來也隻是外牆砸中了她,但是程揚之前剛從上麵掉下來,幾乎一整排的牆體全都壓到了他身上,這才讓他重傷至此。
對程揚來說,那根最致命的鋼筋反而為他支撐住了上麵幾十噸重的承重,為他留出來了一線生機,否則他會直接被壓成肉餅。
他身上的重量和李慕玉那裡完全不是一個量級,如果一個搞不好,那堆東西沒有了支撐砸下來,連時寒黎和白元槐也會被埋在裡麵。
然而時寒黎連眼神都沒動,削斷鋼筋的瞬間就抓住了上麵的鋼筋,她手臂上肌肉繃緊,支撐住幾十噸重東西,側頭看向一邊:“把他帶出來。”
白元槐愣愣地側頭,看見一個身穿軍裝,斯文清秀,一臉學生氣的年輕人匆匆跑過來,小心地把程揚移出,動作居然很專業。
在程揚成功出來之後,時寒黎又示意他們撤出這裡,然後她突然鬆開承重,外麵的人都發出大叫,就在大家以為她被埋進去的時候,她已經出現在白元槐旁邊。
所有人都露出見了鬼一樣的眼神。
傷員帶出之後會儘量得到安置,時寒黎向上看了看,風棲正倒在靠近邊緣的位置,他纖長的手臂搭在外麵,血順著指尖一滴滴地流下來,長發淩亂,毫無聲息。
白元槐正在幫著秦栩照顧程揚,他也擔憂地抬頭去看,想要問什麼又不敢問,不停地吞著口水。
“他沒死。”時寒黎給了他一針強心劑,白元槐的表情倏然喜悅起來,放鬆地喜極而泣。
白遠槐今天一天流的淚,比他過去二十五年都要多。
時寒黎來到風棲身邊,她蹲下來,抬手摸上他的後頸,隨即皺起了眉。
之前根據鄭懷遠自己所說,風棲的蠱蟲應該是他下的,現在鄭懷遠死了,蠱蟲也應該跟著一同死去,就像她體內的那一隻,但是現在風棲的蠱蟲還活著,並且因為風棲現在的虛弱,反而蠢蠢欲動地要破開殷九辭留下的圈。
時寒黎接入風棲的精神,一進去就頓住了。
每個人的意識世界都有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感情的色塊,記憶的雲霧,以及精神力凝聚成的水狀的物質,這是獲得精神類特殊能力之後時寒黎才看到的東西,強如風棲這種精神力,他的意識裡原本是一片汪洋大海,而現在卻荒蕪一片,宛如沙漠。
一絲精神力都沒有了。
如果風棲不是進化者,這種狀況甚至能直接宣布腦死亡。
時寒黎深吸口氣,她閉上眼睛,試探著讓精神力化為涓涓細流,慢慢地滋潤過風棲乾涸的識海,這樣做有危險,而且有侵犯風棲隱私的可能,但如果不這麼做,風棲就醒不過來了。
人的意識和大腦都是很玄妙的東西,現代醫學一直沒能完全弄清楚,成為進化者之後隻會更加感到玄妙。
時寒黎在風棲的精神世界裡種下了一棵樹,作為她精神力的錨點,這代表著他們兩個的意識被暫時勾連起來,隻要時寒黎想,她隨時都可以探查風棲的記憶,影響他的感情,隻要她此時給風棲留下“你是個喪屍,你以吃人為生”這樣的精神烙印,等風棲醒來之後就會真的以為自己是一隻喪屍,除了吃人他不會再吃任何東西。
看著風棲被抬走,時寒黎也轉身繼續加入救援工作。
現在還能站起來的人太少了,但是隻要恢複了一些力氣的人就會站起來救人,在過程中不乏屍變的,被身邊的人熟練而麻木地殺死。
李慕玉斷了一條腿,被人抱回了上麵,繼續指揮後麵的工作,一場戰役包含的並不隻有戰鬥本身,戰後的掃尾工作也至關重要,需要做戰後安撫,以及清點死亡人數。